“我有话跟你说!”
娉婷望着陈亦卿,他站直着身子,如同当初在明月楼接住从舞台上跌落的她时一般,高出她半个头,肩膀宽厚面容温和。
原本娉婷有千言万语想要跟陈亦卿说,只是她还未理清头绪,陈亦卿便先张口了。
陈亦卿见娉婷似有心事,便拉着她坐下,缓缓道:“我想把你们送走。”
“欸?去哪里?那你呢?”娉婷有些讶异,又有些无奈。
从前她想跟陈亦卿在一起的时候,他嫌自己小。她希望陈亦卿留在浔阳的时候,他却有不得已的理由非要到嘉宁城来。而这次她希望他走的时候,他却要送自己走。一点点苦涩涌上娉婷心头。
或许是他们没有默契,亦或是,他们本就没有缘分。
陈亦卿重重地叹口气,他从未觉得如此疲惫过,或许他是个聪明人,因着上一世的记忆,结合东楚的环境他做了不少机巧的生意,赚的盆满钵满。他又或许是个笨人,即便是有着超越千年的思路,却又让身边的人一个个的受到伤害。
从玉轩到玲珑,再到念恩,在封建皇权社会,他根本无法保护自己身边的人。而若还有要珍惜的便是眼前的娉婷还有程祥,他不能再让他们受到伤害。惹不起那就躲吧,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你不是北齐人么,回北齐怎么样?我想去洛邑!”陈亦卿微笑着等娉婷的惊喜,他以为娉婷即便飘零许久,依旧会怀念家乡。
不过或许是男人当的久了,他并不那么了解女人了,他没有看到娉婷的喜悦,她只是有些不明白的问:“为什么是北齐?为什么是把我们送走,你呢?”
陈亦卿答道:“这里的生活让我越来越感疲惫,可是在东楚的地界上,怕是我去到哪里都一样了。所以,我希望带着你还有念恩、程祥,我们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娉婷在他眼神中看到了缱绻的温柔,可是这令她眷恋的眼神,怕是很快就不再属于他了。今天若是不答应崔浩然,不知道陈亦卿是否会护她周全。可若是不答应崔浩然,怕是他再难逃出生天。
“过去是我太执着,伤你的心了。你放心,将来我们找到个现世安稳的地方不管是繁华万丈还是粗茶淡饭,我定会陪你看尽花开花落,细数云卷云舒。”陈亦卿说完只觉得自己都被感动得快哭了。
娉婷的眼中确实蓄了泪,但是忽然意识到陈亦卿并未回答她第二个问题,她又再问了一遍:“你刚才说送我们走,那你呢?”
“我还有事情要做……”
娉婷猛地抬头直视陈亦卿:“你不会……是还放不下豫王的事情吧?!”
当然关于郭雨晴的秘密,陈亦卿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可不想别人把他当怪物,但若只是帮豫王打理生意,娉婷理解不了他既已萌生退意,为何不放下自在。
陈亦卿又是长出一口气,缓缓地点头。
他是个商人,若有一日豫王登上大宝,他也只能得些金银财帛,做个于社稷有功的商人,那改写过的历史洪流也不会有关于他的只字片语。甚至若真和豫王一起改写了历史,或许就不会再有郭雨晴这个人,他可能就地变成个傻子了。
而豫王若不成功,仍是皇子,是东楚的王爷,只是来日东楚城破之时豫王被幽禁,他这样的小人物自然面对的是家破人亡的命运。
不过是为着郭雨晴当日在天外楼见到那始终不肯放下的面容,陈亦卿才想成全她的一点执着,若不曾努力,他深知她更是不会死心。
而昨天夜里他又梦到陈逸和郭雨晴了,郭雨晴去参加了陈逸的婚礼,陈逸向新娘说的话郭雨晴句句入心,她没有哭,始终是笑着对陈逸表示祝福。
陈逸说:“你开心点啊!你要开心……”
从梦中醒来,陈亦卿的枕头却湿了一片。如果说玲珑从浔阳跑到嘉宁来遇到那许多麻烦与自己并无多大的关联,他还能将那份没保护好玲珑的责任推到朱玉轩身上。那么念恩呢,是自己把她带到了京城,并承诺会好好照顾她的,可是现在……
虽然念恩什么都没说,依旧照常吃饭、睡觉,每日绣着花样子,但是陈亦卿知道这是念恩足够懂事而已。他不能再让念恩留在嘉宁城里受这折磨,他更不敢想象,娉婷和程祥要是再有事,他会如何自处。
自己心中有执着可以,但若是累及身边人,却又摸不到心中那永不可能触及的水月镜花,那么倒不如及早抽身。
陈亦卿外表是徐家宝二十二、三岁正值向上奋发时的躯体,可内里拥有的已经是三十五岁的郭雨晴饱含沧桑的一颗心了。
轻轻点头,陈亦卿随即又说:“不过你放心,我不过是处理一些收尾的事情,我得把我们的资产给抽出来,这两年我帮豫王打理生意,他的是他的我不会多占,而属于我的那部分,我得拿走。你不会等太久的,你放心。”
陈亦卿今天好像说了好几次:你放心!可是娉婷的一颗心揪着,她想跟陈亦卿说,却又不知道如何说,他是再给自己承诺么?等了这么久等到了一句承诺,却要亲手放弃么?不知道他会不会如当初自己那样,怀着希冀等着对方,最后却发现一切不过有缘无分。
娉婷终于还是没有对陈亦卿说,只是笑着点点头,想了半晌,她径直去了念恩的房间。
黑暗的巷子狭长而又毫无遮挡,敌方从两侧夹击的话,这个地方便适合攻掠,很难防守。
撒风英是被人引来此地的,她有些后悔自己总是如此冲动,如果能想想对方的目的,或者再冷静一点先打出信号通知附近的巡防军,或许就不会让自己如此身陷险境了。
还是因为景林的话,让她迷了心智,这几日无论是吃饭还是操练,她总是心不在焉,而面对方才几个人的挑衅,她竟然想都不想便追击而来。
此刻被人团团围住,她的感官才又恢复过来。
不过想到景林,撒风英迅速的观察了一圈,这里离景林家不远,隔着两条街巷便是他家的后门了。如果自己可以撑到将人引到景林家附近,便可以向景林求助了。
想及此,撒风英右手紧紧握住手中的落英剑,左手从腰后又拔出了一把小匕首。自小这把匕首就在她身上,据说是她娘留给她的唯一物件了,而景林向她说了身世,她才仔细的了解了一下,那些有经验的老师傅说这匕首多为北漠贵族女子随身所用。
高宁此次所雇的人多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许久不曾联系这样的人,不曾做这样杀人越货的事情,高宁真的几乎认为自己是个小商人了。或许是因为他的伙计们都有功夫在身,又全是不怕死不怕累的,一般的蟊贼奈何不了他们,所以他们的车马行和镖局,在陈亦卿的资助下,渐渐壮大。
却也因为这样,重遇张玉桥后,他才想起自己曾经的坚持。可是眼见手下兄弟们都渐渐过上正常的生活,高宁便干脆雇了一群不要命的来,何况这次他的对手是朝廷中人。
不论是朱雀还是其他三支禁卫,他不怕死,他怕的是会牵连玉桥。所以,这些亡命之徒再合适不过了。
撒风英的剑法是朱雀军的正统,她小时候又受过玄凇的指导,无论是排兵布阵还是正面突击,放她在战场上,绝对不会比男子弱。可是遇到这些不要命的江湖匪徒,她便占不到便宜了,他们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五个杀手中也有惯于暗杀的,一个使鹰勾的杀手将落英剑缠住,撒风英反手一刺,左手中的匕首便将那鹰勾生生割断。
不仅是杀手愣了一下,撒风英自己也没想到这把匕首会有削铁如泥之用。她也是要带匕首出来给人鉴定一下,才从床头的盒子里拿了出来。可是这匕首却在这关键的时刻救了她,她开始有些期待,有点向往景林口中那素未谋面的母亲。
只是这一刹那的犹豫,一个杀手便绕到她身侧,一挥剑便在撒风英胳膊上留下一道伤痕,红色的血迹立马染红了她白色的衣衫。撒风英疼得“嘶”一声吸了一口凉气,憋着劲让自己瞅中空档,往景林家的方向突围。
黑暗中听到打斗声,景林原本没那多管闲事的好奇心,只是略微提高了警惕,可是下一秒他就想到这日城中巡防的是朱雀军,关于朱雀军的一切他都无法不打起精神。他想去看看也没什么,若是私下械斗,派人去通知一声朱雀军便可,若是有朱雀的人只当是送给风英的礼物了。
好在是景林来看了这么一眼,黑暗中他只看到撒风英胳膊上堪堪挨了一刀,那红色的鲜血几乎要顺着她手臂滴落了。而她飞快的跑着,身后还有三个人跟着,不远处的地上还躺着两个。
景林慌忙抽刀上前,与撒风英背对背靠着形成掎角之势。
一番争斗后,景林和撒风英渐渐占了上风,追来的三个人已经有两个倒在血泊中。
景林冷笑一声,抽刀就要上前,却不想从最初倒下那两人的方向中一支撒着绿光的冷箭直直冲着景林的心**来,而这最后一个杀手看准时机用尽全力就要砍向景林面门。
“不要!”撒风英大喊一声,落英剑砍向杀手的脖子,“噗”的一声,鲜血四溅。
而一旁的景林来不及躲避,那支淬了毒的冷箭正中他胸口,景林躺在撒风英怀里,为她擦拭着眼泪:“傻丫头,你要尽早回去疗伤,你手臂上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撒风英呆呆道:“你是为了救我……对不起,我从前总看不惯你……”
景林无力地挥挥手道:“我是你的哥哥呀。”
从怀中掏出一卷锦帛,景林用尽全力说:“去,拿着,去找你娘,安稳度……”
画云舫外,崔浩然悠闲地冬钓,那鱼竿半天没有动静。一个粗布衣服打扮的人走过来在他身边低头说道:“景林已死。”
崔浩然微微一笑,慢慢收起钓钩:“呵,他知道我们那么多事情,要走,便都得还给我。”
抬头对着天空中闪烁的晚星,崔浩然正色道:“景林,你放心我会让你的妹妹跟姨母团聚,不枉你为本候和大皇子忠心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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