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后。
李敏所在的商队沿着外长城走了四五天,终于到了长城的断口处。
徐三爷打了个哨子,向队伍后头示意道:“人下马,背货!”
原来这一处断口是外长城年久失修,被雨水冲毁了墙体而成。
地形狭窄陡峭,只有行商常年踩出的小道上下,因此徐三爷才要大家都下马行走,骡子上的货也要卸下些,免得这些牲畜脚下打滑,连骡带货地滚下长城去。
“敏哥儿,你这骡子上的货这么绑着可不行,往下一冲,就什么都抖落干净了。这上好的白绸精锻,落下一个泥点子,也就不值钱了。”商队的米老头好意出声提醒了李敏一句,但看这几个伙计还是有点无所适从的模样,便放下自己的货物,走过来帮着李家的伙计一起卸货。
“哎哎,我说米老头,你这不走,也别拦着别人的道儿啊!占着茅坑不拉屎,你憋的慌啊?”吴短安正如他名字一般,生得细小,身高目测还不到一米五。
“再说了,敏哥儿敏哥儿叫的热闹,你高攀得上人家么?”
人说矮子矮,一肚子拐,就在吴短安身上应验了个遍。这支商队本来就是以贩卖丝绸茶饼为主,竞争对手已经够多了,要不是贪图人多路上多个保障,吴短安也不愿意吃这么低的利润,大老远地跑这么一趟。
但这次竟然临时又多收了一家走货的,卖的又是丝绸茶饼,说是家道中落,出的本钱比他和王麻子两家的还多,听徐三爷的口气,似乎还有点背景,不大惹得起。
可这货多,价钱就贱,吴短安这一路怎么瞧这李敏怎么不顺眼,只是苦于无法给他下绊子,心里憋着一股邪火。
方才徐三爷说到下马背货的时候,他已经瞧出李敏这骡子货绑得不对,心里正乐颠颠地打算看热闹呢,没想到被这米老头给说破了,暗骂一声小崽子这运气,扭头就把火撒到米老头身上。
李敏不愿和商队里的人冲突,朝王秀群使了个眼色,王秀群笑嘻嘻地过去把米家的骡子牵到一旁,笑道:“吴大爷,小的给您看着道呢,您请,您请。”
吴短安嘴里骂了几句,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朝李敏这边瞪了一眼,才心有不甘地牵着骡子下去了。
京城,兵部,刀箭锻造署。
高珏顶着毒辣的太阳快步进了门,打铁师傅们立刻停了手里的活,齐齐上来行礼:“殿下万安。”
“起来吧,都忙自己的去吧。”
他毫无形象的扯着衣领扇着风,扭头在人堆中找起胡师傅来。
虽说这会儿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一动就“香汗淋漓”的大魏最有分量的胖安王了,可眼下正值大暑,金陵又是出了名的火炉,热倒罢了,还闷,闷也忍了,还湿,简直让他忍无可忍。
刚刚在大太阳心里走了一圈,虽有人给打着伞,可这官服里三层外三层的,早就被一身的汗黏在了身上,再加上又是一脚跨进锻造署,基本等同于从室外烧烤变成挂炉烤鸭。
没有空调,没有风扇,还生火架炉子打着铁,器具师傅们也是不容易。
不过眼下至少还是师傅们舒服点,都是打着赤膊,正大光明的“衣衫不整”。
他却连在家里都得穿的整齐——就说前天晚上,他热到要中暑,于是只穿着内裤在卧室看看书,这要是在现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结果他那位道学女士安王妃见到他,眼神简直像是见了鬼,二话没说,将当值的俩丫鬟扣了半个月月钱,理由是“任由主人衣衫不整,不予劝诫”。
于是他走到哪都是丫鬟们可怜兮兮的眼神,只能把自己包裹的像是一具木乃伊。
器具师傅们都按着高珏的吩咐,该干嘛干嘛去了,说起来这些日子他们也习惯了高珏的到来,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变成了现在的安之若素。
见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没一个人来招呼他,随行伺候的小丁子抹一把脸上的汗,向高珩谄媚一笑,殷勤道:“王爷,您先坐下歇歇,奴才去给您倒杯茶来?”
高珩摆摆手,打发这个安王妃的眼线:“赶紧去赶紧去,这都要热出人命来了,最好去前头街上买些冰饮来。”
“胡师傅,你在这呢?”终于发现了正站在铁水炉子边上看温度的胡师傅,高珩大喜过望,不热也不闹心了,一个箭步窜了过去。
胡师傅一回头看见他,红润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转身就想跑。
高珏哪容他跑路,嬉皮笑脸地抱住他胳膊,笑道:“诶诶诶,胡师傅,你别走啊!正找你呢。前几天你送来的管子还是不管用啊,放个四五抢就要炸膛,怎么样,你给再想想办法……”
胡师傅一个大老爷们,却是几乎要哭出来了,求饶道:“王爷,前头您要这火铳不用引绳,改用燧石撞击引火,小的都还没想到法子解决。眼下您又要这抢管子不炸膛,小的就一个脑袋一双手,实在没法子两头都管着啊!”
胡师傅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高珏只得叹口气,没办法,总不能把人分成两半。要说都是这大魏重文轻武的风气害死人,一群酸儒成天打着“仁善积德”的旗号,攻歼火器有违天理人道,使得这时代的火铳大炮一直停留在起步阶段,连像样的抢管子都打造不出。
“殿下,小人知道有个人能造这个!”
高珏满血复活:“噢?是谁?”
说话的是胡师傅身边的一个小学徒,他看了一眼胡师傅,小心翼翼道:“是小人家乡的人,专门替官府打造鸳鸯铳的,据说凡出自他手的鸳鸯铳,能连发十下也还不止呢。”
“还有这样的能人?!”高珏和胡师傅异口同声道,一个是喜出望外,一个是难以置信。
胡师傅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火药填入抢管,不但要费时装填引线,还要点火燃着引线,才能发弹出镗……连发两下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是连发十下不止!火药连发,这抢管子早炸成花了!”
胡师傅越说越觉得这鸳鸯铳不过是胡吹大气。
小学徒不过是听说,在胡师傅的逼视下,有点心虚,后悔自己贸然引火上身。
高珏却完全不管胡师傅,头疼了许久的事情终于有了些眉目,他这会儿脑子里除了那鸳鸯铳,什么都塞不进去。
高珩一把揪住小学徒:“快说!那师傅姓什么叫什么,眼下在何处,对了,你老家哪儿的呀……诶,不对!本王这见天的往你们这里钻,为这事头发都快掉光了,你倒好,竟然放着这么个大宝贝一声不吭,成心的啊你?”
小学徒真恨不能把那句话拽回来嚼吧嚼吧咽下肚去,这回可好,多了一句嘴,得罪了胡师傅不说,连安王爷也有怪罪的意思,他哭丧着脸说:“回殿下的话,小人也只是听说,并没有亲眼见过,方才师傅说的是正理,怕是小人听岔了吧,还请殿下恕罪!”
高珏哪里听得进这话,眼下走投无路了,哪怕这消息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得去证实一下。
“胡师傅,这里就拜托你了,这小子我带走,去解决抢管的问题!”
他拽着小学徒就往外走,边走边恐吓:“你跟本王走,回头敢瞒半个字,本王便让你进宫做个亲随!”
小学徒还有些晕乎乎的,傻里傻气问道:“殿下,亲随是多大的官?”
提溜着冰饮刚回来的小丁子正撞上这一出,便往他下腹部扫了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应他道:“就跟杂家一样,日日跟随在王爷身边,听候吩咐,可不是升你的位嘛~~~”
他还要传宗接代啊,小学徒陡然打了个激灵,眼泪都快下来了:“殿下,您饶了小人吧,小人就在这跟着师傅打铁挺好。”
高珏心里就快要乐翻天,脸上却绷着一股劲,把人一路带到前堂。
被小丁子这么一吓唬,小学徒口齿突然伶俐了起来,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当了公公。
“殿下,那会做鸳鸯铳的师傅好像是姓董,和小人一样芜湖人氏,董家也是读书人家,可他从小不爱念书,就爱弄这些个机关,老大不小了连个秀才也没考,却到官府挂名做这等手艺,家里嫌他丢人,又管束不住,便将他撵到京城来,听说是投奔在这里做官的叔父。”
高珏十分满意:“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人在京城,还省的费事了。”
他对着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小丁子横了一眼:“还愣着做什么,去查,给你两个时辰,查出来本王重重有赏,若是查不出来人在哪,你就别回来了。”
“喏!”小丁子转身狂奔而去,安王说重赏那肯定是重赏,他说别回去了,那也真是别想回王府了。
重赏之下,小丁子不负高珏希望,一个时辰便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殿,殿下!奴才查到了!”
原来那做鸳鸯铳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年入京进了钦天监的董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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