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高珏如此说,白幼庭柳眉轻蹙:“殿下说的自然是正理,可妾身妇人见识,总是盼着殿下顺遂,因此不想殿下与太子势成水火……”
高珏笑着将白幼庭拉到身边:“公道自在人心,若是我那位大哥真拿这事做把柄,相信父皇心里自有公断,我又怕他什么。”
“殿下既是心中有数,妾身便放心了,”白幼庭垂眸,掩去眼底情绪。
皇帝将她指婚给高珏时,她心底不是没有怨言的。高珏在京城声名狼藉,她却是京城闺秀之中的翘楚,又得祖父教导,高珏即便是天潢贵胄,她也未曾将这等纨绔子弟看在眼里。
怎奈皇命难违,她心中虽不甘愿,也只得嫁入王府。可嫁过来以后,发现高珏并不像传言那般不堪,不但人物俊秀,人品似乎也好,待人温和厚道,与女色之上也就是平平而已。
白幼庭可是意外之喜,便想着高珏除了不求上进,也称得上如意郎君了,谁料连这也看走了眼,高珏领了兵部之事,成绩斐然,让人刮目相看。
这些日子白家也在暗地观察高珏,上回回娘家,祖父的意思可能要将宝压在高珏身上了,此事若成,白家至少可保两世富贵,若是不成……
白幼庭打了个寒颤,高珏握着她的手:“是不是觉得屋里太凉?我让她们把冰盆搬走两个?”
白幼庭莞尔一笑:“不必,妾身还得去吩咐收拾院子。”
高珏一意孤行之事还是得早些告诉祖父,以免措手不及。
见白幼庭去得远了,高珏才长长叹了口气,方才他虽然在白幼庭面前大包大揽,可心里也着实没底。皇帝让他在兵部领事不假,可没让他督造火器,他自己偷偷做的研发。即便是董力世真的能把鸳鸯铳给做出来,也得皇帝点头,这神机营才能建立得起来,看来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在他亲爱的父皇跟前吹吹耳边风了,还得煽动一下母妃,枕边风和耳边风一道刮起……
另外,董府那边,他最好还是得亲自上门,去见见董力世的叔父——董明初董大人。毕竟“抢”了他们董家的人,总得和人家做家长的知会一声。
高珏脑子里装的全是事,这一夜翻来覆去直到天快亮了才蒙蒙睡去。
越怕事就越来事,高珏也没有想到太子那边手脚那么快,第二天上朝就摊上大事了。
高珏站在朝堂之上,冷眼看御史梁飞扬参他:“唯奇技淫巧为是,渎职弄权,眼下正是内忧外患,国库空虚之时,兵部却以全部之力,以备武全器为首……”
真不愧是进士出身,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事情来回扯了半小时,高珩忍着要打呵欠的冲动洗耳恭听。
好容易挨到梁飞扬说完,龙椅之上皇帝还未发一言,又有一人出列:“臣有本奏!”
高珏看看,不出所料,还是太子一派,不得不说个个都是有学问的,从尧舜禹汤的仁德礼义,说到白起坑杀四十万战俘,掉了一堆的书袋,总的来说还是离不了“仁善顺天”那几个字,总结起来一句话,内怀仁德之心,自有万国来朝。
白首辅低垂着头,眼角扫了扫刚被他安插进御史台的吴鸣,吴鸣心领神会,站了出来:“臣亦有本奏!臣尝闻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蒙金乃化外边民,虽屡次订立盟约,却出尔反尔,屡犯大魏边境,野心昭昭,此乃大魏心腹之患……”
这一场嘴仗直打了一上午,高珏站的腿都麻了,皇帝才开了金口:“璜儿,此事你怎么看?”
忽然被点到名的太子有些惊讶,镇定了几秒,才斟酌着回答道:“回父皇,儿臣对军机事务并不清楚,倒不好置喙。不过儿臣唯记得卫灵公曾问陈于圣人,而圣人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圣人不明军事乎?非也,为王者,乃天地之主宰,万物之苍生,当顺应天意,扬上天好生之德,以仁善教化众民。”
说罢,他看向高珏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正如梁御史所言,三弟在兵部一味驱役匠人以求兵器之利,恕儿臣直言,此非君子之德也。穷兵黩武,非社稷之福,眼下天灾频发,户部空虚,赈济灾民已是捉襟见肘,再供应兵部,实在是……,三弟这么做,怕是有损大魏的名声,于父皇英明亦是有碍,儿臣以为……”
“罢了,”皇帝开口阻止太子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淡淡说道,“璜儿你虽仁厚,只是书生意气,纸上谈兵,这一点不及你三弟多了。”
高璜像是被狠狠甩了一巴掌,脸刷的红了,一时之间大殿寂然,连根针掉落都听得见。
皇帝微微前倾身体,将方才弹劾高珏的朝臣一个个看了过去,只看得他们两股战战,这才提高了嗓门道:“魏勤。”
“臣在!”兵部尚书魏勤闻声出列。
皇帝指指那一拨:“你给他们说说,如今边关是什么情况,省得他们站在这儿做梦。”
“微臣遵旨。”魏勤从袖袋里掏出一份折子,照着念道:“五月初,金人克勒伯部袭边,定北王不敌,被掳牛羊百余头,百姓四百七十八户共计六百九十一人;六月二十日,金人奇博克部,突袭抚远镇,围城十日,镇守吕奇良死守不降,金人震怒,破城后屠城三日,浓烟余烬飘出十里,抚远镇二千八百三十二户加抚远镇官兵共计五千六百三十三人,无一生还……”
魏勤坚定有力的声音在整个金銮殿上回荡着,仿佛一记记响亮的巴掌,啪啪打在众人的脸上。
魏勤说完归列,皇帝又道:“朕倒不知朕之臣子都已是圣人了,如今虎狼屯于阶陛之下,竟不忙着驱虎逐狼,尚自奢谈道义?好,好,好,这便是朕的肱骨之臣?是大魏的栋梁之才?”
“金人猖獗,肆意屠掠,大魏的百姓做了金人长刀下的牛羊,你们还有脸谈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朕将你们送到上京,去和金人说一说仁义道德?”
方才还慷慨激昂的太子一党,现在个个如鹌鹑一般低眉垂眼,生怕不小心便撞上了刀口。
太子面色阴郁,扫了一眼高珏,高珏视线与他一碰,习惯性的微笑——之前做片儿警留下的毛病,太子便以为高珏是在向他示威,脸直接黑了。
高珏面上平静,心情激动万分,恨不得抱住皇帝大腿,多喊几声爸爸。
原来是看着参他的人一个接一个,太子亦出列责备,又提出赈灾之事,高珏心里就是一凉,以为皇帝要顾忌几分,求个平衡,说不得就会停了鸳鸯铳的研发,那神机营也就成了泡影。
没曾想皇帝还是站在他这一边。
“梁御史!”皇帝扬声叫梁飞扬。
“微臣在。”梁飞扬闻声,战战兢兢地出了列,酷暑之际,他身上却是一阵阵发凉,原以为太子地位稳如磐石,他方才跳出来做这个出头鸟,没想到邀功不成,却被皇帝惦记上了。
皇帝冷笑一声:“既然御史大人如此精研圣人之道,通仁善教义,朕即下旨一封,委任你为教化官,不日前往定北王府,再由定北王府换取通关文牒,远赴金人各部,宣扬孔孟圣义,以昭我大魏泱泱大国礼仪之邦的教化之心,若是真能消兵弥祸,梁御史之名必会进名臣阁。”
教诲金人各部?入名臣阁?这不是让他去送死?
可梁飞扬对皇帝这一招又是有苦说不出,毕竟内怀仁德之心,自有万国来朝这句话还是出自他自己的嘴巴。
眼见皇帝盯着他,眼底满是嘲讽,梁飞扬只得挣扎起精神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苦涩道:“微臣……谢主隆恩。”
刚刚跟风参过安王的几位大臣这会儿恨不得自己能隐形,以免被皇帝一眼看到,也被遣到番邦蛮夷之处“教化人心”。
“珩儿,”皇帝发落完了梁飞扬,温声唤高珩。
高珩行礼道:“儿臣在。”
皇帝看着他,欣慰道:“你很好,为江山社稷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似那群读死了书的。只是既做了此事,便要有始有终。这鸳鸯铳便由你督造,此外,朕命你筹建神机营,任总兵,即日起,练兵不怠,务必练一支能战之精兵!”
“儿臣遵旨!”这回可是名正言顺的奉旨练兵了,高珩难掩心中激动。
“璜儿,”皇帝又唤太子。
高璜上前一步,低头道:“父皇,儿臣一时思虑不周……”
皇帝叹了口气:“你所虑之事并非没有道理,兵不能不练,灾亦不能不救,既是如今户部空虚,便裁撤一些宫中用度补足。”
众臣跪倒在地:“陛下仁德!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并不叫起,而是提声道:“想我大魏开国之初,太祖纵横铁马,只把金人驱逐于魏水之滨,三十年不敢越雷池一步!人道是君子畏德小人畏威!蛮夷怕的是什么,不是孔孟圣人的仁善顺义,也不是天道的好生之德,而是我大魏大好男儿夸下的烈马,手中的长刀!如今金人肆虐,而我大魏无力与之一战,求和实乃无奈之举。众卿家当与朕牢记今日之耻,才能自强不息,重振我大魏国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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