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红颜辞（三）

　　这一年，嬴阳二十有二，少年寒窗苦读，意气风发。

　　他在朝中得了势力，由士大夫升为卿大夫，封地采邑，服从君命，辅助国君统治，有纳贡赋与服役。

　　朝中人说，他是利用了阴谋诡计才得逞。世人皆叹，在这乱世之中，为实现抱负，哪里还分好人和坏人，少年志向远大，不过是湮灭了善良。

　　他乃亡国之君，向来忍辱负重，若是没有一颗强大的心，何来今日的自己。

　　他也不甘愿做这小小诸侯国的主君，故身负重任，砥砺前行。

　　同年，秋离十五，及笄之年，再过几日便是仲秋佳节，她也正好那日生辰。

　　某日，嬴阳下朝回到府中，一袭赤色朝服，腰系大带，头戴切云冠，长缨结于颌下。

　　身高八尺，眉分八采，一双冰眸轻易贯穿人心，光射寒星，刺透柔弱心底，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他一进庭院，只见秋离正修剪枝叶，身穿浅紫色襦衣，白色裙裳，纤纤细腰，身形摇曳多姿。

　　她闻声望来，倏然回眸。她真是愈发好看了，双眸犹似一泓清泉，含情凝睇，撩人心怀。

　　直叹是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嬴阳心里波澜一惊，喜怒不形于色，看得竟有些出神，随后平复下来，抑制心中起伏。

　　“秋离，你且过来，我有要事吩咐。与我同朝为官的吕大夫稍后便会登门拜访，你且去准备准备，随我迎接。”

　　秋离行礼，恭顺道：“是。”

　　她将府内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眼望去，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并把需用物品备好，径自去了庭院。

　　等到嬴阳寻来时，见她还在院内修剪花草。她蹲在地上理花，浑然不知他已来到自己身边。

　　“你怎还在此处？”

　　她侧脸抬眸，对他嫣然一笑，唇红齿白，明眸皓齿，眼眸宛若弯弯的月亮，撞乱了他的心弦。

　　“秋离不想让恩公丢脸，自然每一处都要做好，恩公你瞧，秋离做的好不好？”

　　他从来都是冷若冰霜，对别人残酷无情，可唯独面对她时，竟有一丝犹疑，这种莫名动摇的感觉他甚至觉得可笑。

　　“你能做到如此细微也是好的，现在随我出去迎客。”

　　秋离有时不明白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她也不便过问，即使她知道，他对人对事如何惨绝人寰，她依然愿意待在他身边。

　　钟离府外，与他同朝为官的吕大夫款款而来，嬴阳接待他，秋离站在身后低头不语，怕失了礼数。

　　吕大夫对她却另眼相见，目光停滞在她身上。嬴阳自然有所察觉，只是不当面说破，不知他有何意图。

　　嬴阳迎他进屋，相谈甚欢，秋离则为其端茶倒水，吕大夫见到，目不转睛，目光随她环绕。

　　等到秋离退下，吕大夫开始感叹，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啧啧啧，钟离大夫，想不到你这府中竟还有如此绝色佳人，楚灵王好细腰，那丫鬟腰如细柳，秋水明眸，不知钟离大夫可懂我的意思啊？”

　　“她不过是我府内的丫鬟，身份低微，怕是攀不上这人中龙凤，九五之尊，还请吕大夫莫要开这等玩笑了。”嬴阳愕然，客气道。

　　吕大夫打着自己算盘，怂恿道：“哎，钟离大夫切莫如此贬低那丫鬟，我当然不是在开玩笑，若将她献给大王，那岂不是为自己谋利。

　　“莫不是因她是你府中唯一的丫环，就如此小气吧，我知道钟离大夫向来素爱清静，不然也不会将府邸建在山中，再不济，再买一个丫环就是了。”

　　嬴阳欲推脱，搪塞过去。“万万不可，那年我在路边拾到她，跟了我也有两年，对我的习性自然是了如指掌，若是再换一个，怕是教不过来了。”

　　吕大夫偏是抓着不放，猜测。“莫不是钟离大夫自己舍不得，才如此推卸吧？”

　　嬴阳明里虽与他同朝为官，但暗地却为竞争对手，他心里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嬴阳自然清楚不过。

　　可嬴阳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软肋，从而抓住了把柄。

　　“自然不是，我方才深思熟虑，觉得吕大夫的提议甚好，三日后，我便会将此事安排好，吕大夫静候佳音便是。”

　　他心乱如麻，此时此刻，竟有一丝不舍，明明不想让吕大夫得逞。

　　嬴阳如他所愿，骤然起身，作揖于礼，示为兹事体大，应当认真对待。

　　吕大夫喜出望外，怡然自乐，“哈哈，钟离大夫如此舍爱，这份心意已然在此。

　　“以后在朝堂上，你我还需互相扶持才是啊，我这就向大王禀明，就此告退！”

　　他们不知，秋离此时就在隔壁偏厅，从方才开始，他们的一言一行就全都看在眼里。

　　她心里猛然一颤，沉默不语。她以为他不会答应，不曾想他为了名利，竟会将自己供出。

　　她暗自嘲笑，自己的命都是恩公的，恩公这么做自有他的用意，这也正是自己报恩的机会啊。

　　三日后，三秋之半，仲秋佳节，百姓祭祀月神，为寄托思念故乡，思念亲人之情，诸国祈福。

　　今夜明月分外柔情，秋思飘落，尽染尘埃，万家灯火，丛桂怒放，夜静轮圆之际，把酒赏月，令人神清气爽。

　　今日亦是秋离的生辰，她这些年来并未记起所有，只记起了自己的生辰，许是对今日有着特别的印象吧。

　　嬴阳带她去了山外民间祭月。

　　孤寂的夜里，瞧着皎洁的月光，应是想起了故乡，宋国钟离故宫禾黍，亡国之音此间回荡。

　　西周灭亡后，周大夫长途跋涉来至西周都城，见到亡国景象不免触景伤怀，无限感慨，便作诗一首，《黍离》咏之。

　　后宋微子其朝见周王时，路过殷墟，见到宫室毁坏，长满禾黍，十分悲哀，亦作一首《麦秀》，以歌咏之。

　　“恩公，你今夜与往日略有不同，平日里你总是一副冷漠的模样，为何今夜却带着秋离到处游玩啊？”

　　秋离欣喜万分，只因这是他初次带着自己外出游玩，但又不大相信。

　　“今日是你及笄之年，亦是八月节。”嬴阳一懵，不慌不忙，又顿了顿，“及笄之年一过，从今往后，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即便我不在身边。”

　　秋离听后目光一滞，心里早已明了，猝然落寞蔓延，片刻，对他粲然一笑，点点头道。

　　“嗯，秋离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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