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凤舞九天（三）

　　“你若担心你在人世间的亲人，我可以帮你捎封信给他，或托个梦亦是可以。”他见她不语，试说。

　　她苦笑，反问：“我在人间已无任何亲人了，灭族之仇，你可懂？”

　　他心底一顿，目光怔忪地凝视着她，仅见她含泪一笑，那绝世凄美的容颜蓦然浮现，却不曾见到一滴泪落下。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浓厚乌黑的披肩发丝，犹如黑色的瀑布悬垂于半空，额上的长髦，使她更具有一种飘逸的风姿。

　　凤吟挽念轻叹，黯然神伤，随之低头言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于固执，与他们一样觉得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其实我之前和你一样。”

　　道风见她有听下去的兴趣，“被困在大帝身边百年，执念不散，故此将我收为弟子，执行特殊任务。”

　　“你也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那你可有报仇雪恨？”她忙问。

　　道风淡然一笑，并摇了摇头，回应说：“见过了世间百态，经历过生死离别，便不如当初那般执着了，因为我相信这世间自有它的道理。”

　　她猛然一怔，呆呆地望着他此时认真坚定的神情，心里好似有所动容，低头垂眸，若有所思。

　　“那你陪我游玩几日可好？等到七月十五那日关鬼门之时，我就乖乖回去，再也不会想着出来寻仇了。”

　　他听后怔了怔，凝睇着她，心中涌起一丝怜悯之意，答应道。

　　“好，我答应你，希望你也能遵守自己的承诺。”

　　冥界终日暗无天日，黯淡无光，那光秃秃的枝桠在空中伸展着，犹如一张黑色的大网，笼罩着黑夜，似乎要将天地隔开，囚禁这地上的一切。

　　微风拂过，幽灵四处飘荡，幽怨地充斥着阴间的各个角落，空灵的声响传播蔓延，真令人背后一凉。

　　凤吟挽念和道风与往常一样，坐在城墙的高楼上，城楼最高层没有栅栏护墙，而他们就将双脚伸放在墙边。

　　他们抬头仰望，微风拂面，好似不怕掉落，任世间如何变化，皆与他们无关，也难得享受这幽静的时刻。

　　她睁眼，一目览过天边的飞鸟，展翅翱翔，盘旋天尽，自由自在，束缚这东西仿佛在一夜之间就已消失殆尽。

　　“若是还能重见这世间的光明，那该有多好，但在这地府之中，又何来光明一说呢？”

　　道风心里明了，紧接一手挥过，幽暗的天空立马变得如日方升，宛如拨云雾见青天，明亮无比。

　　“地狱长夜难明，世间光明追求的不过是光风霁月，襟怀磊落。你若是想看这世间光明，我便永远陪你看下去。”

　　世间光景，转瞬即逝，这一回眸便是一万年，一万年太久，惟愿此生此世伴君身侧，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她心中一颤，凝眸望去，惟见他目光坚定，掠过一丝柔情，心动之间，温情脉脉，至死不变。

　　情不知所起，自此一往情深。

　　众生皆苦，唯你是甜。这世间最美好的感情想来就是如此吧。

　　凤吟挽念莞尔一笑，自己那颗冰冷的心仿佛正在融化，她深知，这种奇妙的感觉自己已然尝到。

　　道风骤然起身，她见状亦起身，只见他伸出左手，说道。

　　“方才见你一直望着天边飞翔的鸟儿，可是想与它们一样，在这天空之中自由翱翔？”

　　“你……你怎知？”她愕然，便问。

　　他唇角微微上扬，漾出眩目的笑容，温柔如水，浅浅淡淡，如沐春风。

　　“心有灵犀一点通。”道风伸出已久的手轻轻一晃，好似在提示，“你可愿随我一同观赏这世间光景，天涯海角，万水千山？”

　　她愿陪他看遍这世间光景，无论是天涯海角，万水千山，还是日升月恒，沧海桑田，前世今生来世，万年太久，一生足矣。

　　凤吟挽念轻轻点头，缓缓地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虽是鬼身毫无温度，此时此刻却足矣温暖一生。

　　她低头看了看这城楼之下，虽不比得万丈深渊，却也深不见底，难免有些胆怯。

　　道风见她略有担忧，紧紧地牵住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慢慢闭上眼睛，不要往下看，放心，一切有我在。”

　　凤吟挽念当然打心底相信他，眼前的这个男子，是她一生所依靠的人。

　　自己已是阴间鬼魂，没了别的牵挂，而他自然成了她唯一的牵挂。

　　她羞赧着，抿嘴微笑，继而又抬头望他，轻应一声，缓缓地闭上眼睛。

　　见她做好准备，他紧握着她的手，往城楼下纵身一跃，凤吟挽念心里一上一下，起伏不定。

　　顷刻间，他控其飞行逐渐稳定下来。她渐渐睁眼，云雾皆散，风卷残云。他带她阅览山河，云游四海。

　　凤吟挽念不知为何，总对飞翔有着独特的向往，自己虽然已是鬼身，可以飘来荡去，但她却与凡鬼不同，不会飘游。

　　她虽穿着侠客的衣裳，但也只会一点防身术，对轻功是一窍不通，更别提像这些神仙一样腾云驾雾了。

　　“我自成鬼魂以来，总想云游一番，但不知为何，我与其他鬼不同，身体还是如人身一般，不轻而重，实在飞不起来。”

　　“此事我早已知晓。”道风一目了然，见她一脸茫然，“你若是飞得起来，便不会一直盯着天边的飞鸟了。”

　　“说不上哪里不对，总觉得我像只折断翅膀的鸟儿，没有自由，只有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狱之中，度日如年。”凤吟挽念望着世间万物，沉思。

　　道风打破她的思绪，回应：“若你这失去翅膀的鸟儿不弃，我愿意给你自由。”

　　“你能陪我出来游玩已是万分感激，今日是七月初十，这半月光景就当是我这半生的绚烂，烟火也只为你燃尽。”

　　不知不觉中，她竟然将自己心中所想的表白于他，倏地，才意识过来，羞涩地住了住嘴。

　　倏尔，他拉住她渐渐落地，目光坚定地捧着她的双手，承诺说——

　　“我一定会让你自由的，一定。”

　　全族的毁灭让凤吟挽念失去了所有，她原以为道风是她的所有，是她的命根，便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其实她自己也早有预感，即便逃不掉地狱的孤独，鬼吏的追捕，也躲不了轮回的判决，转世的重生。

　　上天果然不看好这对乱世情侣，不久天灾便降临在他们之中，煎熬与抉择，直道是命运多舛，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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