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怀吉

五月五日端午节，又名“浴兰令节”，宫中诸阁门，皆悬艾人艾虎，又取紫苏、菖蒲、木瓜。

并切为茸，以香药相和，用梅红匣子盛裹，与百索艾花、银样鼓儿花、花巧画扇、香糖果子、粽子、白团一起为端午供养。

此外，内司还以菖蒲或通草雕刻天师驭虎像立于禁中，以五色染菖蒲悬围于左右，又雕刻生百虫铺于其上，再以葵、榴、艾叶、花朵簇拥，五彩缤纷。

那日大内热闹非凡，内侍换上夏季罗衫纱袍，宫娥头戴花团锦簇的内样花冠。

手中捧着戒帝后分赐诸阁分、宰执、宗室的百索彩线、细巧镂金花朵、银样鼓儿、糖蜜韵果、巧粽、五色珠儿结成的经筒符袋、御书葵榴画扇、艾虎及纱匹段，熙熙攘攘穿梭于宫苑殿阁之中。（此段端午节来源于原著）

此番借着端午节，我便终于见到了十三团练赵宗实，他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温和沉默，略有些腼腆。

见了长辈话并不多，问一句答一句，在皇后面前很是拘谨，似乎十分怕她。

见了苗昭容倒是轻松熟络，只因他小时在宫中，是由苗昭容照料的。

公主很喜欢他，一见他便连声唤“十三哥”，奔过去问长问短，他见了公主也很高兴，说起话来显得活泼了许多，不再那么腼腆。

那日公主见他把金银财宝都翻出来装在了一个箱子，便好奇的追问他原因。

十三团练告诉公主，这是他迎娶新娘的聘礼。

公主十分高兴，拉着十三团练左一声恭喜又一声道贺：

“ 十三哥，终于要娶滔滔姐姐了吗？”

听到公主这话，十三团练更是腼腆，公主又问：

“可是娶滔滔姐姐为什么需要金银财宝？滔滔姐姐很缺钱吗？”

高滔滔与十三团练是青梅竹马，高滔滔是皇后的外甥女，两人门当户对，自小便感情笃深，现在终于要修成正果，也是一段假话。

我和十三团练听到后，对视一眼，笑道：“ 新郎要将他的金银财宝交给新娘子的娘家，这样子娘家人才会同意，不然娶不到新娘的！”

公主听后，看着那堆金银财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她便来敲我的房门，她看见我，立刻叉着腰道：

“ 怀吉你的钱呢？”

我茫然不解，但还是回屋将我的钱袋找出来递给她，之后她又搜身似的将我身上剩下的几颗铜板悉数拿走。

我还来不及去探寻钱袋被收走的原因，其实原因于我来说并不重要，只要是公主想要的，我都愿意给。

只要她要，只要我有。

张美人的女儿最终还是没挺过这个夏天，尽管今上忧心如焚，先封其为邓国公主，过了几天又进封为齐国长公主，位列福康公主之上。

但这样的冲喜仍未能驱病消灾，不久后齐国长公主还是薨了，公主很是伤心，抱着我大哭了一场。

她泣不成声地对我说：“ 我想去看看幼悟。”

我犹豫，不禁想起了那次巫蛊事件，张美人一直不喜爱徽柔，那次事件便成了矛盾的爆发点，让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差。

“ 哥哥。” 她郑重又严肃：“ 我从未诅咒幼悟。”

我对她安抚一笑：“ 我知道。”

我同苗昭容讲起此事，她亦是担心，可今上的旨意却在午后便传来，今上命公主翌日再去，并为幼悟服缌麻。

幼儿未满八岁夭折，属于无服之殇，家人本无须为其服丧，今上要求皇长女为幼女服缌麻，其实于礼不合。

这样便显得幼悟丧礼尤为崇重也颇委屈公主，但公主并无怨言，次日便服缌麻前往临奠。

公主拭着泪，欲燃香拜祭，张美人在一旁冷冷开口：

“ 公主请回，我想幼悟现在不会想见你。”

公主诚恳道：“ 张娘子，我……”

公主想向张美人解释什么，但张美人立即打断她，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出去！”

公主含泪看今上：“ 爹爹……”

今上无奈，叹气挥手道：“ 你且先回去罢。”

今上的态度明显出乎于公主的意料，她手心攥着麻衣，仍是立在原地不动，倔强道：“ 爹爹你听我说……”

“ 滚出去！” 张美人盯着公主的缌麻之服看了看，道：“ 这丧服你也不必假惺惺地穿了。你就算穿十重斩衰，又能赎清你的罪孽，换幼悟回来么？”

这句话完全激起了公主的情绪，她蹙眉冷道：“ 我没做过你说的事，无罪可赎。”

“ 够了，徽柔！”今上忽然扬声呵斥：“ 先出去！”

公主愣愣地看看父亲，一转身，快速跑了出去。

我与一干仪凤阁的宫人相继奔出，追到翔鸾阁外，公主止步回头，怒喝一声：

“ 都站住！跟着我的统统斩首！”

众人无奈停下，公主又继续朝前跑，我来不及思索，便抬脚跟了上去。

后宫也就这般大，她跑来跑去，最终还是又跑回了后苑，倚着一块山石坐下，放声痛哭。

我知她满腹委屈，便没去劝她，只站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她很快发现我，便又站起来跑到另一处坐下，继续哭。

我再跟过去，她也知道，这次只瞪了我一眼，没再换地方。

她哭了许久，丝毫不顾忌姿容，涕泪横流，又没带手绢，便毫不忌讳的用袖子擦，很快两个袖子都湿了。

待她又要拭鼻涕时，我走到她面前，弯腰伸手把自己干净的袖子送到她跟前儿。

她瞪了我一眼，拉起我袖口就开始擤鼻涕，仿佛是故意的，她擤鼻涕的声音大的出奇，惹得我噗嗤一声笑了。

她“哼”了一声，小鹿一样好看的眼睛直瞪着我，道：“ 你干嘛像个影子似的跟着我？”

“ 我就是公主的影子。公主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亦理直气壮。

她果然噗嗤一声笑了，突然站起来跑到树阴处，大声道：

“ 你看地上哪里有影子？”

“ 影子在哪里？怀吉又在哪里？” 她故意逗我。

我知道她心情好了大半，舒了口气，并不作答，只是看着她笑。

“ 笨怀吉！”

“ 你可以这样说：‘影子在公主脚下，怀吉在公主心里。’”

她在阳光下天真无邪地笑着，并未留意到我彼时的震惊，她吸吸鼻子又冲我伸手：

“ 哥哥，钱袋。”

我摇摇头笑着将钱袋奉上，只要能哄她开心，怎么都好。

公主满意的颠了颠手中钱袋，道：“ 以后你的俸禄我就帮你保管了！”

“ 公主为何执着于我的俸禄？” 我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惑。

她低着头不看我，只是自顾自的踢着脚边的小石子，良久才道：

“ 哥哥，你那么聪明，万一你攒够钱，想要出宫了，可怎么办？”

“ 若那时，徽柔自是舍不得哥哥的，可徽柔又希望哥哥能开心，可是若是哥哥都走了，那么徽柔就什么都没有了。”

“ 诺。” 她指指地上的影子：“ 就连影子也失去了。”

听她这样说，我心中霎时泛起酸涩，他听我说过，内臣不能娶妻子，便开始担心我拿了钱出宫做生意。

想过很多原因，却没想过是这个——她害怕我离开的原因。

公主哪里知道，就算我攒够了金山银山，亦不会出宫，最珍视宝贵的人在这里，我又舍得去哪里呢？

“ 怀吉，怀吉！你在想什么？”公主担忧道

“ 你是不是不高兴我帮你管俸禄？”

“ 没有，怀吉就是在想，若没了钱，以后要怎么讨生活！” 我打趣她。

她不以为意，仰头轻笑，一脸骄傲：“ 我是福康公主，你是公主的怀吉，有我在，你怕什么，我自会护着你！”

我亦冲她鞠躬作揖，笑道：“ 那以后怀吉就仰仗公主庇护了！”

公主的，怀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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