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惨病重

自从那日之后，安卿明显感觉出他虽然依旧冷漠，但起码尝试让她靠近了。

偶尔，他会喊来弹弦的艺人轻轻拨动那几根看起来像是要断掉的弦，弦丝在姬艺的手指下震动着。

阵阵弦声通过空气的鼓动传到耳中，一下，一下，像是嘶哑着喉咙，说不出话来的垂暮老人一般。

这难听的弦乐成为他们白日里唯一的消遣，安卿想，这般难听，如此折磨人的弦乐，竟然没有被无惨嫌弃。

果然，每个时代的风格，风俗都很不同，安卿望过去，无惨依旧是坐在那里，翻阅着书籍，耳边是难听的弦乐。

他坐如泥胎木偶，纹丝不动，眨眼的时间都隔得很长，异常安静。

鬼舞辻无惨本就生的精致清冶，不说话的时候本该是乖巧温顺的模样，偏偏面色冷似凝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那双狭长的眼睛又泛着淡淡红血丝，便多了几分阴冷之色，叫人无端胆寒。

庭间微风浮动，阳光正好，他却从来不出来看看，安卿有时候很好奇，他在做什么。

即使这半个月来日日看着他，安卿也没看透，看不透的事，索性不去看罢。

看到她进来，无惨没什么情绪波动，安卿明白，这不意味着认同，仅仅是允许而已。

无惨目光顺着她，望向了庭院中的几株樱花树，此时上一轮的花期刚刚过去，枝头上只剩下光秃的树枝，枯瘦伶仃。

偶有一点零星的花瓣点缀着，却也失了往日的生机。

鬼舞辻无惨自顾自看着，声音阴哑道：“你可知道为什么这里会种它吗？”

闻言，她仔细思忖，不知道他话里的深意，抿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倒是挺好看的。”

说话间，安卿的视线落在无惨身上。

只见他几不可见地吐了口气，干净纤瘦的手指握抓着扶手，净白的手背上透着淡淡的绿色线条，他声音很低。

“樱花花期很短，仅有七日，十六天便枯竭，是故寓意‘短命’。”

语气微顿，无惨他死死地盯着凋零的枝头，低声喃喃，死气沉沉道道：“从我出生起，它就种在庭院里，年年枯竭，距离死亡，遥遥可期。”

安卿目不转睛地看着无惨微红的眼眶，原来这么多年，他都这么认为，在哪日樱花树枯萎了，他也就到头了。

定一定神，安卿走到无惨面前，低头，温声道：“无惨，不是这样的。”

眼睑微抬，鬼舞辻无惨清冷的目光打向安卿，直直地看着她，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安卿看向无惨时，他眸光晦暗不明，她道：“樱花花期虽短，但它每一年，每一世，生生世世，都将辗转轮回。”

语气稍顿，安卿继续说着，“它是希望的象征，更有着生的欢喜。”

无惨眼眸微敛，喜怒难测，似是在思量着安卿说的话。

微风吹拂，温柔的暖风扫过面颊脖颈，平添一分惬意。

无惨唇角淡淡地牵起，冷淡地“哦”了一声，道：“原是如此。”

安卿将其散落的樱花捏在掌心，缓缓张开，随后，又将手覆盖与他的手上，将手拿开，无惨一动不动，视线缓缓落在他的掌心。

赫然是一片小小的樱花瓣。

“……”

鬼舞辻无惨抬头，看向安卿的眼神有些复杂，“你…”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忽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红色的液体洒在木质的桌前，地板上，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安卿大脑一抽，震惊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快去喊医生！”

理智收回，安卿扭头对着门口的武士喊道，同时跑过去扶住无惨，贴近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胸腔震动的厉害。

那般剧烈，就好像心脏快要跳出来一般，往上，他的脸色也很难看，苍白的过分。

“…怎么了？终于要死了吗？”

鬼舞辻无惨的眼睛的聚焦瞬间模糊了一下，表情竟有片刻的失神，安卿无可奈何，只好握住他的双手。

当下，只觉得凉的有些打颤。

医生还在路上，伺候的侍从们把无惨放于床榻之上，在佐以厚厚的棉被盖上，最后给其额头上搭上一块湿布。

整个流程很快，似乎很是熟练。

人来人往，进进出出。

安卿沉默的站在一旁，也没有人指责她什么，时不时还能听到床上的人挣扎的，沉重的喘气声。

然而，她却束手无策，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情，她紧簇眉头，抿唇不语。

半刻，医生终于来了，表情凝重，嘴里信誓旦旦，目光坚定的说着“不必惊慌，无惨少爷一定会没事的。”

只是，安卿却没错过他转身刹那，那一抹奇妙而又诡异的微笑。

安卿眸缓缓闪动，这个医生，看来真是死不足惜啊，还以为是个好人，没想到…

“要结束了……”无惨不自觉低喃着。

医生慌忙的翻倒着药箱，拿出各式各样的药物，混在一起，给无惨灌了下去，随后，便一脸紧张的盯着紧闭双眼的无惨。

过了许久，无惨逐渐睁开了眼睛，见此，医生欣喜若狂，不是医生治好病人的那种内心的喜悦，而是一种发现什么新的东西一般…

安卿心觉胆寒。

最后，医生把药方交给了他人，细细吩咐后才离开，安卿走上前，此时，无惨已经平复下来，面白如纸，只有浅浅的呼吸。

即使医生再三保证，他不会死，但是仆人们投来的一瞥，或是不经意听见的流言，风语，都让无惨苍白的脸多了几分黑气。

“他们在说什么，是在说我看起来像是快要死了吗？”

安卿沉默，没有说话。

“谁快要死了？是谁在说这种大不敬的话？”他的声音猛的抬高，将手边能扔的东西扔了一地。

无惨很恨，恨到了极致，他强忍着没有爆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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