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上山干活,还没回来。
冬天,粮食已经收了,母亲总闲不住,要去把土翻松,来春好种玉米。
门口一地鸡屎,几只母鸡蹲在屋檐下的背篼上打盹,一只公鸡跳到水桶上唱歌,它的目的无非是自娱自乐,完全没有欢迎小主人回家的意思。父亲躺在病床上。晚年的父亲贫病交加,当兵时留下的腿伤引发了帕金森综合症,平时手脚就抖得相当厉害,走路也不太稳,可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年前因为牙痛,无钱去看医生,随便找了个人,用钳子硬生生拨了三枚座牙,因此又引发了一种叫什么‘三叉神经’的怪病,痛起来的时候即使是当了13年大兵的父亲也顶不住满床打滚。当然是不能去医院的,因为家里始终没有多余的闲钱。
克忠家住的是木板房,房顶盖着茅草,一些老鼠在茅草里做窝,时常奔跑嘻戏,将房顶钻出一个一个的‘小天窗’,每逢下雨天,雨水总往屋子里灌。
暮色中,克忠推开虚掩的家门,床上的父亲听见门响,睁眼往外望去,傍晚光线不够,只能看到一条黑影,父亲问道“谁呀?”克忠紧走两步,过来扶住父亲身子,说道:“爸,是我,我回来了。”
父亲听出了声音,同时也看到了儿子清瘦的面孔,奇怪道:“是你呀,小忠,你不是去城里读书了吗,怎么有空回来?”克忠嚅嚅地道:“想、想,我想你们了,回来也还有一点别的小事。你怎么了,爸,又哪里不舒服了。”父亲勉强挣扎着坐了起来,说道:“没什么,老病又犯了。你回来有什么事?小事就别回来了,来回一趟要花钱。”
克忠犹豫了老半天,才声如蝇蚊般轻轻说道:“没生活费了。”
父亲虽然浑身的病,耳朵却还好,听清了,道:“哦,怎么又没钱了,开学那阵不是刚带了六千多去。”克忠道:“六千多交了书学费就没有了,买日常用品的钱,都是找同学借的。”父亲沉默了一阵,说道:“那你应该来个信嘛,我们想想办法,老是给人家借钱不好的,人穷也要穷得有志气。”
父子俩正说话间,门又响了,这回是母亲收工回家。
母亲一进门就嚷嚷:“是儿子回来了吧!天都完全黑了,怎么不点灯。”显然她在门口就已经听到克忠说话的声音。克忠起身在床头柜上找到火柴,点燃了旁边那个用‘金城墨水’空瓶做成的煤油灯,微弱的光影下,见到母亲带着一身的泥,大冬天的,年迈的母亲居然赤着一双脚,卷着裤管,手里还提着锄头。
克忠道:“妈,你又去挖地了。”母亲没好气地道:“不挖地明年吃个屁,那条耕牛都卖去给你读书了。你是放假了吗,明天和妈一块去挖地。”
克忠不安地道:“没呢。”
母亲不高兴地说:“那没放假你回来做什么?”
克忠惴惴不安地道:“想你们了,回来看你们呢!”
母亲有些火了,说道:“看我们,我们有什么好看的,看不看还不都是那鬼样子。你难道不知道回来一趟是要花车费的呀!”
父亲看不下去,说道:“好了,好了,忠儿是没有生活费,回来要钱的。”
母亲更来气了,大声地道:“怎么又没有生活费?卖了年猪,卖了耕牛,还卖了两棵杉树,好不容易凑到六千多块钱给他带去读书,怎么又没钱了。你当我们是开银行的呀,有金山银山。怎么这样不成器,不晓得你家穷么!”
克忠难过地叫了一声‘妈’,眼泪都出来了。母亲又欲数落,父亲从床上翻身立起,颤抖着身子一边找鞋穿一边说:“你有完没完啦!克忠都告诉我了,那笔钱全交了书学费。孩子在外面很苦,你看他瘦成这样子。你就闭嘴,少讲几句。”克忠过来扶父亲坐在凳子上,母亲不再多说什么,到一边生火煮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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