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章 有情自难舍

谢自然气呼呼地跟白夜云讲了这些情况，白夜云回身在一张纸上写了几笔，然后递给谢自然：“这是我想到的法子，却只能你去出面了。”

谢自然细细看那些字迹，然后有些疑惑：“就这么几句？”

“当然不是，这只是其中的关键处，你只需记得，无论你说什么，都必须说到这几个关节处。大局上，也围着这几个方向就好，至于怎么去说……你也是个才女，作诗作文都那么好，当然不用我教了……”

谢自然想了一会儿，实在没再好的法子了，当下身子一直：“好，我去。”

“当然你去，否则你那师兄一看到我说这些，还不掉头就走？那丝绒又是个女子。”

白夜云面色一正：“此番前去，江湖险恶，你定要马到功成，替为师成就我铁嘴派的威名。”

谢自然肃然应下，又是一片笑声。

……

第二天一早，谢自然叫了一个伙计，去付应的住处请他来见。又让一个管事儿的丫鬟，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去找到吴丝绒，送一封信。

那丫鬟当然知道主家这些明摆着的事情，也知道谢自然似乎和二少爷有些亲近，这事儿或许就有个转机，当下领命之后，很有劲儿的去了。

谢自然房中。

“师妹，可是想到了我脱身的法子？”

谢自然没好脸：“哼，师兄，我且来问你，如今这般事情，就让你回去老师那里，你能否心安？”

“这……”

“心境能否清静，通达？”

“……”

“对你家中这些亲人……还有丝绒姑娘，能否真的心无挂念？”

“……”付应一句也答不出来，稍有惭愧之色。

谢自然按着白夜云的方略——当头棒喝，乱其心念，缓言安抚，剖析开解。

“师兄，你我修行之人，企图以凡俗之身悟道，但这起始与根基，却毕竟还是俗人啊！”

“佛家有云，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是为人间七苦。师兄你此时数数看，生死之事人所必经，你当然不例外；你心中对当年有怨，于是生母在前，你不能相认；想回山修道，却牵挂家事，不忍成行；此外还有青梅竹马为你痴心等候多年。人生七苦除了老病之外你足足占了其五，你又如何回避？”

其实这话中所谓的生死，有些狡辩，但付应心境不稳之间，遭谢自然连番发问，一时无言以对。

“师兄当年教我，所谓修道，首在修心，又要修德。需要感念天地，善待世间，然后了结因果，勘破世事，心无挂碍之后，或能得以通达。那么请问师兄，你教导师妹如此，你自己却怎么深陷其中？”

付应的额头见了些汗意。

“所谓机缘，福缘，道缘，天地万物皆有缘法，师兄何不顺应天意，随缘而行？若是强压天性，违逆本心，纵然千年悟道，怕也是入了歧途，终无善果。而师兄若有朝一日真能了却尘缘，心无杂念，那么再去悟道也不迟，又何必急在一时，于此纠结不断？于人于己，都无半点益处。”

付应眼神直楞，想着谢自然的话，终于慢慢有了些神采，问道：“师妹你的意思是……”

谢自然点头：“尘缘未了，机缘未到。若师兄真能心境安然，那么在这俗世间，也是修行。反之，即便你强行压制了心念，终年修炼，也不过是一块断心绝性的顽石而已，而且日后心魔，必成大患，又何谈悟道一说！”

付应沉吟半晌，眼光慢慢坚定起来，站起躬身道谢：“师妹这番话，真如醍醐灌顶，解了我的心结。那么我就不急着回山，待了却了这些因果再议。”

谢自然心中松了一口气，算是拿下一城。

至于付应所说了却因果之后，谢自然暗道这怕就是这一生了，慢慢了去吧您哪！

当下心念急转，趁热打铁乘胜追击：

“师兄说到因果，既然如此，师兄来到这世间，最大也是最先的因果，请问是什么？”

付应自然明白这话，却只能说道：“父母……生养之恩。”

谢自然不说话，只是看着付应，心说小样儿你看着办，自己说。

付应有些迟疑：“此事我当……尽力去做，或许过些日子我再去……回家。”

谢自然心想也不能急着去逼着，否则或许反而会坏事，只好暂时放下，给他一些思考的时间。

但另一件事却必须强制逼迫，心里估计时辰也差不多了，说道：“今天和师兄一谈，我也有所感触。这两天还没和师兄叙旧闲聊，不如师兄带我随处走走可好？我这来去匆匆的，往日里也不爱闲逛……师兄你也出去散散心情。”

“好，师兄被你这么一说有了决断，确实也轻松了些，多谢师妹，咱们这就去。”

到了街上，走着走着，付应却发现这个师妹不受他的引导，有些执意的往一个方向一直溜达着。

直到后面人迹越来越少，付应终于确定有不对了。

“师妹，你怎么一直……来了这里？”

“嗯，听说这里的城隍庙有些灵验，我就想来看看！”

付应心说我打小就常来这地方，我咋不知道灵验？但也不好质疑，且看她做些什么！

到了城隍庙，却见这师妹又不进庙了，而是擦着墙边拐下路去，四处看看瞧瞧，似乎在寻找什么。

付应正在心里纳闷，只听见前方拐角处脚步声细碎急切，闪出一人。

这人是个女子，刚看清了面目，已经流下泪来：

“应……应哥哥，你好狠的心……”

谢自然心说总算找到了正主，让这对冤家凑到了一块。

付应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吴丝绒，一时说不出话来。

吴丝绒也不看谢自然，只把一双泪眼盯死了付应的脸，口中就不停了：

“应哥哥……你那时候离开家，这么多年，我也不来怪你。我等你这么多年，也是愿意也是甘心，如今哥哥你回来了，我也不委屈……可是究竟妹妹我哪里不对，哪里不好，你……你竟然不顾幼年情分，不仅执意退婚，而且竟是见我都不见？就连我不顾脸面前去找你，你都要跑开……”

随着这些话的，吴丝绒眼中泪流不停，终于抽噎不止。

谢自然在一边不走，就要看看这个铁打的付应，到底对吴丝绒是个什么心思。

只见付应愣了半晌，然后面带愧色，手足有些无措，上前一步似乎想去安抚，却又心有顾忌。

最后付应低头良久，似乎终于拿定了主意，这才深深看了一眼谢自然，转身长揖到地，低声说道：“丝……丝绒，都是哥哥的错处，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旁边的谢自然心里终于石头落地，看来铁树要开花。

吴丝绒稍微忍住眼泪，抽泣说道：“我岂是要你这赔情？你要给我个说法，哪怕你真的舍了我，我……我就算死，也要落个明白。应哥哥，妹妹要你这话，可是无理难为你了？”

付应再度无言，想了想终于上前几步，低声说道：“绒妹妹，我……你就饶了我，咱们……以后再说。”

他话里的称呼越加亲近，但吴丝绒情急之下竟是没有察觉，追问道：“什么以后，说不定又找不到你人了，谁知道哪天你就跑了？就现在说！”

这位还是个厉害的，看来也是急的狠了。旁观的谢自然暗笑，却似乎看明白了，当下开口道：

“我说这位付少爷，你倒是痛快来一句……你那婚，还退不退了？”

二人齐齐看向谢自然，吴丝绒这才反应过来什么，转头看向付应，眼中露出希望的神采，身子忍不住有些颤抖着。

付应看看谢自然眼中的鼓励，隐隐的责怪，再看看吴丝绒眼中的目光，长吸了一口气，握住了吴丝绒的手：

“我……当尽快迎娶妹妹……就此白头，今后定然好生相待，以补亏欠。”

说到后来，付应语气终于流畅坚定，身子也挺直起来。

“啊！”

吴丝绒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喜悦惊到，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谢自然忍不住一声笑，转身就走，暗道军师当真有才。

“师妹！”付应却出声叫住了她。

付应与那吴丝绒自幼婚约，这时心情既然拿定，也不腼腆，拉着吴丝绒的手，口中介绍着：“这是我的师妹，谢姑娘。我今天两件大事，都是师妹帮我拿了主意的，我们该谢谢她。”

吴丝绒跟着付应福了一福，这才抬头道：“谢家姐姐……妹妹一时心急，失了礼数，还请姐姐原谅。”说完又是一礼：“今日，是姐姐送信来的吧？”

付应看谢自然点头，这才大概猜到了其中过程，心中也是感激。

谢自然笑道：“看丝绒妹妹也是个有主意的，比我这师兄要强得多了。师兄有些事情需要有人推一把，绒妹妹以后有的费心了。”

吴丝绒又向谢自然道谢，面上掩不住喜色，又有些微微的害羞，面目虽然只是中上，但情怀激荡之下，却也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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