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自然一看母亲这排场,心中暖暖,但是头却有些大。结果把母亲拉入房中,软磨硬泡了半天,扯起程太虚那面大旗,擦去母亲的眼泪,最后二人达成一致——
谢自然孤身上山,随身生活用具一切,任她自选。
随身必备火折、孔明灯若干,但凡有事,起灯为号。
山腰可耕田有人家处,暂留男女下人各一,灯亮上山。
三月后,大丫鬟石头出阁,谢家出资置办婚事田产生计,但只要求一样——成亲后去山腰安家居住,常年遥望山顶,以备不时之需。
以上只有第一条是谢自然要求的,谢夫人答应之后,后面三条没有商量的余地。谢自然觉得这也实在是周全稳妥,心中感激,也就应了。
最后谢自然坚持不让母亲相送,管家胥成带着几个下人,送到山上,在老君庙里寻了一个偏房,就此安顿下来。
众人下山之时,只见暮色四合,苍松如海,胥成回身望去,山上那个单薄的身影青青蒙蒙,已是看不清了。
……
结果这山上的第一夜,谢自然很不舒服。
以前曾跟随两位师傅修行,游历,风餐露宿的日子也不少,此番孤身在野外过夜,知道没什么大野兽,倒没什么孤单恐惧。只是身在山巅,身处一间屋子里,总觉得差了点味道,具体什么,又说不太清。盘坐一夜,早晨的时候竟然有些烦乱,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所以第二天,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大方山顶,来回穿梭,忽隐忽现。
直到太阳升到了头顶,谢自然站在一个不大的洞口前,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这个地方在老君庙斜下方,看上去也不远,只是摸索着找过来,费了很多时候。
洞口有些像大门,上面门楣处也稍显平整,一些印迹被雨打风吹,早已看不出形状。最让谢自然意外的是,这个洞,是有人住过的,里面有石床,石桌石凳,虽然少了一只书案,但是这三样,对于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何况石桌上那套天然古拙的饮具,一壶三杯,都是青白石所制,这简直是惊喜了。
谢自然放开心怀,兴致勃勃的开始打扫“洞府”。在她看来,这里明显久无人迹,正是天造地设给自己准备的居所。
再爬上老君庙,两次往返,主要是把昨天众人帮忙准备的山溪水带下来,简单冲洗一下桌凳床,试了试水壶杯子,入口果然清冽。
试了试石床,还算平整,随身几套衣衫,几本道经,简陋到了极处,但是心却清宁。
心安处,才是身安处。
如此,谢自然就在老君庙下的洞中,安顿了下来。
孤身一人,独居山中,按说这种日子,对一个十几岁的女儿家来说,肯定是枯燥寂寥的,但谢自然没觉得。
夜里打坐入定,感觉疲累时睡上一两个时辰,也就够了。白日里诵读《道德经》、《黄帝内经》,只觉其中无数玄奥妙处,解之不尽,不觉日夕飞度,时光荏苒。
至于修行,却没有什么长进。两位师傅传的,都是清心定性的经文,这方面对于谢自然的心性,倒是大有收获,所以这十几岁的小姑娘,才能像老道一样清心寡欲,独守青山。
意外的是,后来程太虚所传的那篇口诀,似乎对身体修行有些益处。谢自然那天偶尔思及,试着念诵,隐隐约约感觉到似乎有丝丝凉气入体。试验次数多了,她发现,这种感觉在两个时候最为强烈,一是日出之前,二是月上中天。
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对不对,但是那凉气入体之后,总能感觉到心清气爽,谢自然也就坚持着做下去。
除此之外,还给自己找了点乐趣,开辟花园,她想种药,也想种花,当然都是些山间常见的品种。
当初第二个师傅日朗师太,在医术上颇有造诣,带着谢自然游历的时候,没少行医,谢自然医术没学到什么,草药倒是认得不少。
师徒俩都很意外的是,谢自然在草木上的天赋。也不知怎么回事,不论哪种花草树苗,只要经她培育,就会生长的格外的好,甚至一些发蔫的,只要还有一线生机,那么她摆弄一番,也大多会活过来。
谢自然喜欢花草,虽然说修行之人不该有什么喜好,但是她小小年纪,有个这种清雅的兴趣,父母师傅和她自己,都没有试图压抑。而且这件事情说起来,或许对修行也有益处,起码花草相伴,陶冶性情。
在家的时候,谢夫人发现女儿有这个爱好,马上大力支持,但凡哪里有稀奇的品种,都去寻了来给她,后来被谢自然所阻,这才罢了。
于是谢自然去山腰农家借了一个背篓,一把小锄,每天近晌午的时候,就开始巡山采药,采木移花。
世间事只要乐在其中,就不会觉得苦累。若是遇到山间险峻之处,她的小身板也不去强求,这样一个多月下来,大方山山顶山腰,她粗粗走了个大概。
洞门前一小片花园,便初具了规模。
更意外的是,收拾掉前方的杂草,竟然在崖边现出一块硕大的青石,这青石本是山体一部分,天然生成,稍微探出去一些。横有丈许,宽也有五六尺,石面很是平整,一看之下,谢自然马上决定了,这就是她的修行之所。
这一个多月中,谢夫人到底按捺不住,亲自上山来看了一次。看女儿这般清苦,谢夫人心里当然不忍,但是看谢自然身体轻快,笑语盈盈,脸上隐隐透出了健康的红晕,谢夫人终是没有干涉,心知女儿这是从此修道了。
谢自然诵经打坐,种药栽花,在山中怡然自乐,如此忽忽过了一年多,就到了一个特殊的日子——六月十六。
这一天她就满了十五岁,若是在家中,该行及笄礼了。
对此谢夫人倒是明白,看女儿心不沾尘,及笄的事儿提也不提,头发你爱怎么梳就怎么梳,簪子爱戴不戴。只是如往年一般,在生日前一天,叫人接她回家住一夜,想母女二人吃顿饭。
谢夫人思谋良久,十六这一天,为谢自然置办了两个小菜——蜂蜜调花瓣,清水煮皂荚。皂荚叶是那真人让你吃的,其余都是不沾烟火气儿的,您那肠胃,总该能吃点吧!
果然,谢自然没有说什么蛆虫之类的,不仅没有吐,吃的还不算少,谢夫人心下大安。
母女俩难得面对面,这顿饭吃的谢夫人五内杂陈。
女儿到了及笄的年龄,母亲心里,终于把孩子养大了,要嫁人也能嫁人了。可是自家这个孩子,明显不像普通人家的儿女一样,就说这一年吧,也只是在几个大节,见了几面而已。而她年纪越大,什么修道那一套,肯定是更入心了,那么哪一天,又会不会去道观?去隐居?去远行?
想到这些,谢夫人强忍着心痛,只是把眼睛狠狠地睁着,舍不得多眨几下,想着多看女儿几眼,哪怕梦里也梦的清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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