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快到黄昏的时候,郑析风面色沉重地拿回了一张信笺,王氏看了之后,请谢自然前去商议。
以郑析风的经商阅历,识人能力,早就看出了谢自然淡泊洒脱,不见俗气,绝不是一般人物。又从王氏口中得知她敢当路拦下官轿,同行那个韦公子,似乎也是都督府的人,所以才叫王氏请她来商议,其中存着些借力的意思,这个谢自然心里明镜一样。
接过信笺一看,上面几行清隽挺拔的字迹——
“夫人闲展:
年来得令嫒相伴,相与共处,心不胜欣然。今闻故旧归来,理当面谢,又能母女小聚,姊妹言欢,岂不快事?故明日携令嫒登门,唐突之处,万望谅之!
洪度顿首。”
信笺翻过来看看,没了。
谢自然幼年学字,但是七岁开始就随着越惠师太修行,整日里看的是佛经,后来加上道经。偏僻字认识不少,但在平日里对这种文绉绉的用词,却很不习惯,也就有些反感。
但这封短信却不难懂,看意思猜得出,好像是那薛涛,明天要带着郑仙儿,来登门拜访?
只是这下面落款的洪度,又是哪个?
郑析风身边站着一个有些邋遢的中年文士,听到谢自然问话,郑析风给谢自然介绍:
“这是客栈里的账房,吴先生。老吴秀才出生,文人圈子里的事情,他很熟悉,所以我带了来。”
吴先生微微躬身,说道:“洪度,是那薛涛的字,这位经常以此自称。”
果然。
郑析风道:“今日都督府来人,点名将这封信给……仙儿母亲。我不知这位才女是什么意思,这才请谢姑娘前来商议……谢姑娘 你什么看法?”
谢自然摇头,然后三人都看向了吴先生,或许这同为文人,能有点什么说法看法。
吴先生是老伙计了,也不客气:
“这信中所言,要说什么深意,倒是没有。只是看着用词,却有些微妙之处。”
郑析风看他欲言又止,有点着急:“什么微妙不微妙,看出什么就赶紧说!”
“是!”
吴先生似乎有什么顾虑,看了王氏一眼,拿着那信笺说道:“粗看起来,这抬头称呼夫人,很是抬举客气。但是接下来顶门就是——您女儿在我这里一年,我很高兴,这话对做娘的来说……岂不是在气人?”
谢自然暗道有理,难怪刚才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不舒服,这薛涛果然是有点狂。
“而且后面再看,所谓母女小聚,这个小聚,那就不是长留,也就是来看看就走。而且最后说要登门,虽然用词客气,但口气强硬逼人……这才子如此行事,隐现机锋,当真奇怪!”
吴先生看着信笺沉思,低声自语道:“要说来逞威,以她的身份,又似乎不至于……”
郑析风问道:“会不会她随手写的,而你……咱们想多了?”
这话有些失礼,有些在质疑吴先生的判断,吴先生没有在意,却是缓缓而坚定的摇头:“断不会如此。您不知道,那位才学胜我百倍,用词细微之间这种差别,连我都一眼看出,她绝不会如此失手,肯定是故意为之……只是她为何要如此态度,我却难以揣度。”
这时王氏期期艾艾的开口了:“这……可能和……我有关!”
王氏的口气有些心虚,脸上神色愧疚,旁观三人都看出了,这是有什么事,而且还是大家不知道的。
王氏看看三人疑惑的眼神,低下眉眼小声说道:“昨日里……我……私下去了都督府,找人传话给那薛涛……说……说我想去做个下人,也不要什么工钱……只要在仙儿身边伺候就行……结果……回话的人很不是脸色……”
郑析风一听原来如此,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脸色涨红,呵斥道:“你……你怎么如此莽撞……我说人家怎么会留意到你回来了。你这……唉……”
谢自然不禁奇怪,问道:“这事儿有这么严重吗?最多是被赶了出来,丢了些面子,那也没什么啊?”
王氏没说话,但看那神色,也是这个意思,倒是一边的吴先生苦着脸,微微摇头。
郑析风压着火气,对谢自然说道:“姑娘你想,这薛涛正当少年凌厉的岁数,又是个名人,岂能不爱惜脸面?就昨日这事儿……如果真的做成了,那外面人会怎么说?岂不是那薛涛令人母女分离,以至于母亲被逼的入府为仆?”
太难听了。
“不仅如此。”
吴先生又道:“后来说不要工钱,这话……有些失言。当然身为母亲,诚心迫切可以理解,但是那都督府又怎是差钱的去处?再说那薛涛,外来官员为了交好都督大人,都专门给她送一份礼,她又岂会缺少银钱?以那位的性子,怕是一听这话,更加恼了!”
经过两人这一番说辞,谢自然暗叹,这俗人俗事,果然纷繁。就这么一件事儿,一封信,其中就有如此多的的弯弯绕绕。
一时间房中寂然无声,眼看着王氏眼睛又红了,也不敢说什么。
谢自然有些疑问,就问郑析风:“我一直奇怪,那薛涛当初,怎么就认准了令嫒呢?难道这仙儿,有什么特别之处?”
郑析风想了想,摇头道:“却也没什么特别,只不过……模样生的好看些,也算灵慧,读书识字都好,学什么都很快,听下人说……女红比些大人还好。”
谢自然似有所悟:“灵慧……比取儿如何?”
“还要胜了一筹!”郑析风暗自比较一下,取儿虽也灵秀,但是毕竟在乡下几年,气韵上差了些。
谢自然基本确定,就是因为这了,估计那薛涛也是蕙质兰心,不知怎么就发现了这是个好苗子。但还有一个疑问:“吴先生,你先前说话我一直奇怪,那薛涛明明是个女子,却怎么称她做才子?”
女子当然该说才女,这个常识谢自然还是懂的。
吴先生笑了:“这就是个认可和尊敬,意思说她的才学不让须眉。也罢,那薛涛明日上门,我就仔细说说这薛洪度的来去,也让几位有个了解。”
谢自然三人点头,同时对那薛涛,也起了好奇之心,就听吴先生慢慢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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