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归路上,因为韦行式不必再去寻访高人,所以只要避开西线战区,取道嘉州,近乎是直奔成都,这就比来时就快的多了。
一路上谢自然谈兴不高,总是和初初缀在后面,韦行式白夜云二人在前带路。谢自然与二人交流极少,遇到住宿的时候,四人难免碰头,那两人眼中总有探询关切之意,尤其那白夜云,总是若有所思,谢自然看在眼里,却也心无波澜。
十多天后,众人进了眉州地界,此处距离成都府,只剩下一百多里,即便是慢行,两天也足到了。
黄昏时分,前方不远就是眉州城,旁边一条小河,几匹坐骑看到河水,都有些雀跃,于是众人在这里稍作休息,一起饮马。
看谢自然在一边面无喜色,白夜云想了想,走上前来,谢自然听得脚步,也不回头。
就在此时,白夜云身上放出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机,虽然不强,但是中正平和,俨然是一股道家之气。
谢自然眉头微皱,却听白夜云漫声发问:
“敢问道友,可知大道无情?”
话音中带着淡淡的力量,但并无侵犯之意,似乎只是警醒谢自然的心神,一瞬间谢自然精神一振,意念清宁之中,这一路上心里的纠结脱口而出:
“大道若是无情,又为何滋养万物?”
白夜云放出气机,直呼道友,然后与谢自然论道,却没想到谢自然所答,却另有机锋,凝神一想,便用道经中的话作答:
“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这句出自于《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是道家重要典籍,修道者无不通读。意思是人若是遵循天地无情,清静无为,就会融汇于天地万物,天人合一。
谢自然摇头:“多谢道友好意开解,此前我诵读此经,也觉得高妙,然而近来思量,却又不然。试问若真是天地无情,又怎会让这人间如此多情,以至于生死相守,摧肝断肠?”
古往今来,不仅是人有真情,就说那山精左缺,直到身灭之前,也是一直在护持着身边的女子!
白夜云暗道果然,还是潘芝的事情,让她念念不忘,毕竟是女儿家的心境啊……
“敢问白兄,莫说那潘芝之事,这一路行来,你我亲眼所见,有饿殍倒毙路旁,有孩童衣不蔽体,白兄心中,可曾有不忍之意?”
白夜云默然。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人若如此,纵然悟道,得以长生飞仙,又与顽石何异?”
谢自然似乎是在自语,本也没指望谁来解答,这些天她心中关于所谓道心的疑惑,被白夜云无意中引发,顺势说了出来:
“所谓清静,所谓无情,若是心有感而强行压制,这岂非是一种逃避?正如人生在世,经风雨而不惧,历霜雪而不凋,然后或能心境通明,宁静不波。如此说来,又何必压制?”
说到此处,谢自然心中一轻,似乎解开了某些桎梏,神思无比的轻灵:
“万法乃大道之始,大道乃万法之终,道既无常,而人亦无常……万法同源,万水归宗,既能殊途同归,那么……且将无道为有道,参透非空……才是空!”
旁边三人突然看到谢自然身上放出一股柔和的光芒,然后隐入,一阵气机涌动,让人如沐甘霖。
谢自然回过头来,目光灵动,神采飞扬,微笑道:“此番论道,还要多谢白兄指引,有谬误处,还请多多指教。”
白夜云眼中隐不住惊讶之色,良久,这才苦笑道:“道友慧根天纵,有此顿悟,我适逢其盛得以聆听,能抛砖引玉已是荣幸,又何来什么指教?倒还要多谢道友的开悟才是!”
二人相对一笑,心照不宣。
一边的韦行式早已成了呆头鹅,这种玄机他就算有心也掺和不进去,初初倒是无所谓,只是看着谢自然脸色好了,她也露出笑容,这一路闷死了。
经此一事,谢自然与白夜云,莫名熟络了几分。谢自然放开心防,暗自打定主意,就以普通凡人的心态,来行走世上,或许才能真正的领略这世间。
而白夜云为了警醒她,主动露出修者气息,然后与她论道,其间善意,她自然知晓。
眉州城方圆不大,客栈也不多,看了两家之后,韦行式都嫌杂乱,就问明了驿馆的方向,一路寻去。
谁知道驿馆里,最大的住处也被人住了,韦行式亮出身份,询问驿丞,却说是南诏来人。
韦行式身在都督府,节度使近臣,自然知道如今大唐南诏吐蕃,三国正在征战,而这南诏国,派兵相助吐蕃侵犯大唐,虽然没有和大唐直接敌对,但实在说不上是友邻。
尤其这南诏还有些摇摆反复,一边与大唐敌对,但在面上又尊崇大唐,文书中说什么迫于吐蕃压迫挟制,不得不出兵等等。总之大唐官方的看法,南诏就是一墙头草,随时会倒向得势的一方,所以才不敢跟大唐彻底决裂,断了后路。
但也正因为此,大唐对南诏,也不能彻底拒之门外,毕竟是一股力量,总比归附敌方要强。
于是就产生了一种矛盾的局面——大唐与吐蕃南诏,在西线开战,但是南诏与大唐接壤处,却安然无恙。客商们也照常往来。虽说到了大唐,总被唐人训斥,但商人逐利,也只好低声下气的忍着。
于是韦行式听说是南诏人,也懒得再问,让那驿丞选了几间干净的屋子,给他们住下,驿站用具简单,但胜在清静,比客栈里好多了。
第二天刚蒙蒙亮,打坐的谢自然就听到车马声音,那些南诏人竟是早早起来走了,听那车轮声沉重,也不知载着什么货物。
而到了这天晌午的时候,谢自然终于知道了为何那车轮声如此沉重。
由于四人没什么随身物品,坐骑轻快,上路一个时辰之后,便远远看到前面一个车队。其中一个车厢,极其巨大,看那样子就算装在其中几匹马,也是毫无问题。
这样一辆大车走在路上,不仅是扎眼,而且几乎挡住了整条路。好在这些人知道阻碍了行人,已经尽量靠在一边走了,但是余下的路面,行人也要小心通过,谢自然四人追上的时候,那马车放慢了速度,又往路边靠了些。
四人都很奇怪车内是什么,看路上车辙,如果去掉车身的重量,似乎也不很重。但既然知道是南诏人,更不好贸然询问,又没有什么不好的迹象,只是多看了几眼,谁也没放在心上,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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