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后,谢自然刚出了资阳地界,山野间人少了许多,就听到身后远远传来一阵马蹄车轮声。
这一队车马并不急促,但毕竟比行人快上许多,不多时就赶了上来,谢自然站到路旁让过。
这一行是四驾马车,看车夫也并不张扬,面目都是普通的汉子,看到二人站在路边,还小心避让。
车队越过谢自然前行不远,却突然站住了,车里走下一人,向后行来。谢自然回头看看,这一段行人只有自己二人,这眼看着是冲着自己来的了,好在来人脸上带笑,感知中也没什么恶意。
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面色有些黝黑,但是气质却很儒雅,带着一丝精明,拱手道:
“请问这位……二位,可是向南行吗?”
谢自然还没答话,初初笑嘻嘻接茬儿了:“是啊是啊,我们就顺着这路往前走——你的马能给我骑吗?”
原来是这个想法,谢自然也就没有阻拦。
那人看看谢自然身后的剑,笑道:“当然可以,只是你要问问你……姐姐答应不?”
谢自然心中暗笑,她穿着男装,只为了不让人叫仙长,要说遮掩面目,那纯粹自欺欺人,但凡是长个眼睛的,都不会把她看做个男人。而且身边的初初粉嫩可爱,她也不想费力去装扮成一个男人,言辞举止是很难改变的,何必去受累呢!
此刻就觉得心中一个声音响起:“这人不是坏人!”
这声音……赫然是初初的,但是此时的初初,已经蹦跳着走向马车,头也不回。
谢自然吃了一惊,尝试着在心里问道:“初初,是你吗?”
“是啊是啊,放心吧!”
看着初初已经抚摸着一匹马,谢自然知道,初初确是在心里和她交谈。
这算什么呢?意念?还是所谓的神识?
但是这小妖怪既然这样笃定说此人无害,且听她的吧。
“在下韦行式,成都府行走。自幼体弱,所以对道家武者向来尊崇,故而冒昧相邀,既然路遇,一路同行可好?”
谢自然坦然大方,更没有什么闺名不外传的忌讳,看这韦行式文绉绉的客气很是别扭,当下拱手道:“我叫谢自然,你就叫我大名,或者谢姑娘,我称你韦公子,怎样?”
韦行式一愣,随即大喜,难得遇到这么爽快的女子,当下应道:“这样最好,谢姑娘,你也可以直呼我大名!哈哈!”
车队再次起步,初初大呼小叫地要骑马,但是拉车的马却不便骑坐,车夫们又不好阻拦。韦行式笑道:“小妹妹,你先别忙,这拉车的马坐着不舒服。等到了前方镇子,咱们寻两匹好马,然后一路都给你骑,好不好?”
“好啊!给我姐姐也骑一个!”
谢自然不想坐车,那韦行式就在一边陪着步行。路上闲谈中,谢自然只说自己出来游历,而那韦行式,说出自己此行目的,却讲出了一段奇闻。
原来这韦行式,他的叔父,便是新上任的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坐镇成都府。
这韦皋大人正直刚烈,文略武功俱佳,这才得以镇守西线战略要地。而此人治下很严,对于自家亲眷子弟,更是不加偏袒,子侄一辈全都下放低层历练,所以这韦行式至今的官职,也只是个支使,比县衙里的师爷还要低一级。而且在韦皋的安排下掌管杂事极多,虽然劳累且没什么权柄,但是锤炼的意思却是显而易见的。
大唐与南诏交界处,剑南道治下的嶲州(嶲音西),某处山中出产彩色石头,此石软硬适中,色彩丰而不艳,通气而不透水,是制作砚台的上佳材料。
但奇怪的是,此石不能出山。
采石的村民们从山上开采下来之后,石头还是润泽多彩的,但是一旦带回家中,最多过得一夜,就会变成普通的灰色石头,有的还会碎裂。而若是把采下的石头放在山上,哪怕你过得几个月,颜色质地也依然如故。
久而久之后,这彩石就成了镜花水月,看得见得不到。这世间的贪人岂能干休,于是便说有山精作祟,找了所谓的道士,去开坛做法,不料这一来,却真个生出了祸事。
那道士,和随从,还有张罗这件事的县衙师爷小吏,围观的村民,“只见一阵黑风卷过,天地昏沉,风过处遍地残肢断臂,竟是不见一个活口。”
此后,出产彩石那座山,就成了禁地,村民们再也不敢进山。官府中人说要斩妖除魔,从外地骗来一个不知底细的道士,再次进山,结局还是一样的凄惨。
于是这山精作祟的事情便传了开来,周遭人心惶惶,最后逐级上报官府。嶲州府为了安抚民心,特意选了些精干人手,入山勘察,但是刚到山脚,便是昏迷不醒,寸步不能近前。
这一来虽然没有丢了性命,但此处有异,已经确实。
于是嶲州府借着公文往来,把这件事情写了个大概,上呈节度使,请求派人援助,除邪祟,安人心。
韦行式说到这里一摊手,面带苦笑:“所以这件邪事儿,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谢自然听得津津有味,不禁问道:“既然你也说是邪祟,那么你准备怎么去做?”
其实谢自然早已感应到,这一行人马,并无修道之人,只有五六个武者,想必是韦行式的护卫,此外还有个文士,估计是师爷幕僚一类的人物。
如果真是邪祟,那么凭这些普通人,又能有什么作为?
那么这个韦行式,先前邀请自己,其用意似乎可见一斑了!
果然韦行式接着说道:“叔父大人命我勘察此事,一为求证,二来,想必也是存着历练考验我的心思。但是军旅中人,身边又没有真正的道家,所以只能是我自行解决。在下不敢隐瞒,我看姑娘也是武者,气质非凡,所以也存了求助的念头,但是姑娘不必为难,也随时可以离去,无论什么事,都由在下派人前去,姑娘只需在后面帮我撑个场面,也就够了。”
谢自然心中暗笑,这韦行式到底是在底层历练的,不说那些文绉绉的话,倒也直白有趣。看来他只把自己当做会使剑的女子,并不知道是个道家。
如此去看看也好,随缘而往,随心而去。
更向人间住几何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