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铁笔如椽破穹苍 （8） 大功成

这时，艾哈淖对楚书狂道：“你很强，实力很强，心也很强，呵呵，跟我相斗，竟然还敢去想别的事！我佩服你，真的佩服你，好久没人敢这么对我了。你现在受了我一脚，看来离死也不远了。等下把你身后这些人全都杀死，我要单独要你活着，要你为轻视我付出代价！”

艾哈淖怒吼着，十分愤怒。

楚书狂咧着满是血的嘴，嘿嘿两声，“虚弱”地，却“强装”没什么事地说道：“我看，是你不敢了吧！这点小伤算什么，老子当年受过更重的伤，还是把敌人干掉了！你是不知道，我们人族就是这样，越是受伤，越能激发斗志。我这一受伤，接下来啊，就是你的……咳咳……你的死期！”

艾哈淖鄙夷地看着楚书狂，摇了摇头道：“你是个好对手。可惜可惜，今后再找不到你这样的了，唉……”

楚书狂仰起头，傲然的看向阿史那，道：“阿史那，你看你这什么‘第一勇士’怕了我了，不敢跟我打了。你们魔族，还是承认不如我们吧。哈哈哈！”

他说完这话，莫说魔族，就连他身后那些宗门子弟，甚至是久经江湖的三位长老脸上也是微红，实在是羞得见不得人了。他们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还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分明自己输了，嘴上还在逞能。各人心中均想：我族怎么出了这么个极品？

连李川心中也有些难堪了，不过他不像那些人，他想，楚书狂既是独孤傲的兄弟，不可能是这样的人，他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只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罢了，一定是这样！他一定做好了打算。

阿史那并未回答楚书狂的话，而是转头对军师说：“你看，这小子不过如此。哼，即使拖延了一点时间，料他们也不能怎样，不过苟延残喘而已，御魔城，究竟要重新回到我们手中！”

楚书狂见阿史那并不理会自己，于是径直向艾哈淖走去。他提起左手陨铁笔，然后抬起空无一物的右手，握住右侧腰间的三尺木剑——

这木剑自然不是普通木材制作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他只知道这柄剑是逍遥派传宗之宝，是宗主信物之一。他用这剑杀过不知多少人，抵挡过不知多少神兵利器，还未曾有过磨损。而现在，他要用剑了！

艾哈淖看着他走向自己，本来不以为意，然而当看到他抽出剑来，而且气势竟慢慢恢复到先前的状态，不禁也打起些精神来。他心中也有些好奇，他要如何再与我打过？

楚书狂道：“艾哈淖，刚刚我只使笔，便与你斗得不相上下，现在，我要用剑了。虽然我已受了伤，但笔和剑一起出，对付你已绰绰有余。你敢应战吗？”

艾哈淖眼睛微微眯起，又仔细将楚书狂打量一番，想看看他有什么不一样了，但却没什么发现。他舔了舔嘴唇，扬起嘴角，道：“好，你实力虽稍逊我，但够有趣。你想打，我们便再来打，我倒要看看你用了剑又如何不同了。”

这时轮到阿史那急了，他对艾哈淖怒道：“艾哈淖，你要玩到什么时候？大事要紧你知不知道？快结束这场无趣的战斗，随我出征！”

艾哈淖还是摇了摇头，却没有看向阿史那，只是对着楚书狂笑。楚书狂也对着他笑。

两人又站回了先前的位置。

楚书狂先动了，他将“逍遥游”身法施展开，脚步变幻离奇，一下子窜到艾哈淖身侧。那步法直教周围众人看的眼花缭乱，就连三位神明境长老也只能依稀辨认出轨迹，他们三人不禁大奇：这是什么身法，怎的从未见过？

这也无怪他们孤陋寡闻，逍遥派一派单传，从来只有一个传人，加上宗门的位置在混乱域内，所以即便有些名声也传不到人域。虽然他师父芷薇山人当年是混乱域第二高手，但人域大多也都没听过他的名号，更别说逍遥派这个派别了。

心中惊奇的还有艾哈淖，他也从未见过这么迅捷的身法，虽然魔族中一些高手的速度肯定要快于楚书狂，但他也没见过。他心中又燃起一些兴奋的火焰了：真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多东西藏着！

楚书狂自然不会再藏着了，刚刚那场不过是为拖延时间，他不想露出这么多家底让人知道。但这次，不允许他藏着了，因为这次，是决定的一局，他要拼命了。他甚至想待会儿出其不意将艾哈淖杀死！

他窜到艾哈淖身侧，笔和剑自然向他刺去。虽是使剑，但仍是逍遥剑法，只是换成双手，两边可以分别使出不同的招式。如此一来，艾哈淖便感觉如同一时间面对两个楚书狂，那感觉同刚才大不相同了。

但是，刚才楚书狂没使出全力，他又何尝使尽了？

所以楚书狂虽然笔剑齐出，但艾哈淖同样抵挡得住！他的身体简直比世间一切金石都要坚硬，尤其背后那八对骨翼。他只一个侧身，以骨翼抵住楚书狂的兵器。任凭楚书狂击打，那骨翼都未见任何损伤。

艾哈淖攻击的方式却很简单，或者可以说很野蛮，简直像最原始的野兽一般只会横冲直撞，完全不像人族有如此多的技巧和变化。

然而正是这样看似流氓的打法，却令楚书狂诸多变化都难以生效。他只能旁敲侧击，正面硬扛是找死！不过现在他将“逍遥游”身法施展开，却也让艾哈淖有些吃力了。因为楚书狂太快，所以艾哈淖只好不断防着他神出鬼没的身影，不断地变幻方位，显得有些被动了。

突然，艾哈淖怒吼一声，也不管什么方向，就往自己身前直冲过去。冲出一段距离后，双臂大张，身体旋转着，将双臂抡圆，直将周身丈余的地方都笼罩了。

那块区域中没有别的，只剩艾哈淖和他的拳影了。楚书狂只要敢靠近，迎接他的就是艾哈淖的铁拳。

楚书狂看着艾哈淖威猛的动作，心中却是十足鄙夷：野蛮究竟是野蛮，以为这样我就没法了？

只见他将陨铁笔插回腰间，奔到艾哈淖左近，右手持剑使出不同于先前的剑法，那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摘星剑法”。

他二哥司空恶被称为“圣手神偷”，正是靠着一套神鬼莫测的“摘星手”和一套迅如闪电的“探月步”发家的。而“摘星手”，司空恶教过楚书狂，楚书狂就想着，能否将其中那种出其不意的意境融入剑法中？于是他就这么做了，于是，原本的“逍遥剑法”就衍生出了“摘星剑法”。

果然这剑法一出，招招直指艾哈淖拳法的漏洞之处，有几剑竟直接刺到了他的皮肤，划出了几道浅的口子，涌出几缕鲜红的血！

人族方面看到这一幕，人人脸上又重新焕发了光彩，好像这几道口子竟预示了胜的曙光。而魔族方面则是忧色浮现，阿史那也皱紧眉头，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马缰，手心竟出了些许汗。

艾哈淖也慌了，他本以为此举定能将楚书狂牵制住，让他那步法失效，然后自己步步紧逼，叫他无可奈何，避无可避，只得认输。却哪想自认天衣无缝的拳风，竟能被楚书狂将木剑送入！而那看似脆弱的木剑，竟能将自己的坚硬的皮肤轻易划开。

他知道不能如此下去，于是双足一震，将周遭大地震得剧烈晃动。楚书狂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晃动也有些站立不稳，剑招有一点乱了。艾哈淖便趁着空隙跳脱开来，远离了楚书狂的剑。

这次轮到艾哈淖有些狼狈了，他头上发束已有些散乱，加上身上一些鲜血，更比楚书狂方才还要难看。

艾哈淖喝道：“好，你好！受了我一脚还能有如此实力，看来，我也要用出全力了！”

说着他又怒吼一声，这吼声惊天动地，使得不少人已捂起了耳朵，然而脸上却还是难受的表情，还有一些实力稍弱的魔族士兵竟直接昏了过去。

楚书狂看着他又要弄出什么花招。

随着他吼声的回荡，只见他后背八对骨翼竟齐齐从他体内伸展开来，一直伸长到四尺余终于不再伸长，而这骨翼的长度竟足已将他整个人包围其中了！

每个人——除了阿史那——都震惊的看着艾哈淖，那吃惊程度不亚于看见人魔两族联姻，因为这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艾哈淖嘿嘿地冷笑，道：“你以为我如何夺得这‘圣族第一勇士’的宝座？就是因为我天赋异禀，八对骨翼能延展开来当做武器！这，可是我的宝贝啊，你能见到，是你一生之幸！”

楚书狂从震惊中回复了平静，脑中飞快地运转着：怎么办，他这骨翼本就坚不可摧，如今竟能当做武器来使，而且看来还十分灵活，这不成了和蜘蛛斗了吗？这可如何是好？难道……难道要用那招吗……看来，只能如此了……

楚书狂并未看向艾哈淖，而却回头看向欧阳若惜。

若惜一直看着楚书狂，却不想这最关键的时刻，楚书狂竟回头看向自己，还向自己露出了温暖的笑。她女人的直觉，让她对这笑联系不到高兴——那并不是一种将要胜利的笑，却似乎，似乎是视死如归的笑！

若惜露出惊惶的神情，而楚书狂并未看到，他已转回了头。

若惜赶紧奔到李川身旁，对李川慌忙地说：“李大将军，不好了，楚郎好像是要和那魔族拼命了！您看到他刚刚对我笑了，我心中总有些不安。待会儿若他真要拼命，我请您出手帮他。这里只有您还关心着他了。我请求别人实在怕别人不愿出手，所以请您一定答应我！不然，他若死了，那我……”说着不由得想到那噩梦般的结果，竟簌簌的落下泪来。

李川道：“好好，欧阳姑娘你放心，我既与楚兄弟拜了把子，自然会尽力护他。只是李某实力尚且不如楚兄弟，只担心心有余而力不足。但不论如何我总搭上我的命也要保全他的！”

若惜听罢，又道：“不不，何必要您去死，只求您尽力便好，若是实在无法……我也只好随他去了。”

李川摇了摇头，却不再言语，只心中打定要拼尽全力保护楚书狂，于兄弟之情，于江湖道义，他都该怎么做！

楚书狂确实想要拼命了。

当年，师尊芷薇山人传他《逍遥内经》，并传授他其中心经、武技、剑法等等。而当时剑法一篇并未完全传授与他，“逍遥剑法”尚有一记大杀招，叫“君今往死地，与君永别离”。

芷薇山人本是打算出山回来后再传给楚书狂的，却不曾想那次出去之后竟是天人永隔。芷薇山人被仇家偷袭而死，这记杀招也就没能传授给楚书狂了，但楚书狂悟性极高，用了几年的时间将那杀招悟得透彻。

之所以说“悟得”而不是“练得”，乃是因为这记杀招轻易不可使出，一旦使出，那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后果。由这招的名字便可知晓施用者自己的代价有多大。

这是楚书狂第一次使出这招，没准也是最后一次。

楚书狂呆呆的看着艾哈淖狂奔而来，并不移动，好像被那狰狞的挥舞着的八对“骨矛”给吓住了。但突然，大家竟都不见了楚书狂的身影，细细寻来，竟发现他已飞跃到了高空之中！

原来刚才他不动，是在调动全身上下所有的真元，从头发到脚趾，一丝不剩的，全部灌输进手上木剑之中。而后他猛地跃起，要在高空中施展这绝对强力的一招，又借下坠之势，将这一记杀招的威力发挥到淋漓尽致！

艾哈淖先前是一直不怎么在乎他的，毕竟他受了内伤，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而且自己“骨矛”一出，可谓所向披靡，即使面对九翼的强者也有一战之力，区区一个受了伤的人族，又有什么可惧的？

但现在，楚书狂跃上高空，他终于感到了一些压迫感，只感觉周遭的空气都有些凝固了，浑身说不出的难受，就像被一群人捆住身子然后全都压到自己身上来一样的压抑。

他猛地抬头看向楚书狂。

此时，天边的山峰之间溢出了一丝曙光，那道光线照在了楚书狂的背后。艾哈淖因着光线，没能看清楚书狂的动作，却只见一道漆黑的人影迅速的从天而降。他不敢多想，忙举起八对“骨矛”指向那道人影，同时双腿一屈一伸，身子向上弹起，迎着楚书狂而去。

轰轰轰轰……

一股强烈的震动，伴随着轰鸣之声和剧烈的气浪席卷向众人。三位神明境长老连忙开启防御神器，保护弟子。与此同时，阿史那后方的营帐中瞬间飞出三道人影，将魔族一方保护住。

良久，巨大的扬尘迷雾之中，传来了一道极微弱的声音：“还等什么，快动手……”

这声音使得若惜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至少人还活着。那声音自然是楚书狂发出的了。

三位长老听到这声音，面露喜色，接着相互对视一眼，便全都飞向空中。而手中也各自多了一件兵器，一柄剑，一把刀，一支矛。

魔族众人正自奇怪结局究竟如何，却忽然看见这三个老家伙飞了起来，更是莫名起来。但转瞬之间，便看见那把刀，那柄剑，竟然向着自己族中三大圣将攻去！

魔族人人心中大骇，却不知这些人有什么计划。但总之是要战起来了，他们自知无法插手这些强者的战斗，于是纷纷拿起武器，向着那些弟子涌去，要用人数将他们留在这里。

三大魔将早知这些人来此不会有好意，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果然见他们其中两人与两位长老斗了起来，另一位却仍保护住阿史那。剩下一位持矛长老自然飞过去向着阿史那猛攻，看来誓要将他刺死在矛下。

三个对三个，看来是势均力敌的，当然只是看起来。三大魔将的实力都接近神明境后期的人族武者，而这三位长老的修为不过是神明中期。三人自知打不过三大魔将，所以只图抵抗一阵子，然后趁他们不注意，将离得较远的军师杀死罢了，意不在死战。

周围的烟雾渐渐散去，只见中间生出了一个巨坑。巨坑的边缘，李川背着气息奄奄的楚书狂；巨坑内，是睁着双眼仰天傻笑的艾哈淖。他并没有死，只是背后八对“骨矛”已被打的支离破碎，可以说全身实力尽失了。

原来，李川竟在两人即将触碰的一刻，窜将到左近，背着曙光用石子向艾哈淖掷去！这招并未伤到他，只是分散了他的一丝注意力，而正是这一瞬的分神，就定了结局。

尘雾中，李川本想一拳将未死透的艾哈淖打死，但楚书狂制止了他，说：“他已成废人，何必杀手无寸铁之人。”

李川便在他身上吐了一口唾沫，背起楚书狂爬上了巨坑，走了出去。

若惜身在混乱之中，但却一动也不想动，她只想看看她的楚郎怎么样了。她也没有向烟雾中奔去，因为不敢，不敢主动去面对结果，她害怕那是他最后的声音。所以她只有等待了，等着李川出来，带着楚郎出来。

终于李川出来了，背上正是楚郎！她这回真正放了心，因为楚书狂也正看向她，脸上还有着笑，那笑不再是决绝的笑了，是温柔的。

这时，忽然听见“啊”的一声极痛苦的惨叫。那声音竟划破了黑暗，将无数的光线带到了大地，昭示了黑夜的消亡，光明的诞生。

楚书狂听到这声惨叫，终于放心地昏了过去。他所以能坚持这么久，正是想见到军师的死，现在，显然已经得手，他也可以让三位长老接手最后的事了——撤离。

随着这声惨叫，那些弟子们也好像听到了什么号令一般，纷纷或从怀中，或从储物的戒指、手环中取出一道符箓，捏碎开来，接着神奇的一幕发生，这些人竟都凭空消失了！

而第一个消失的，毫无疑问，正是燕余欢。他父亲是天南领袖，给他的好东西自然不少，所以他不仅是第一个捏碎符箓的，还是最快生效的。待他消失之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下一个人消失了。

李川对若惜道：“我们也走吧。”

若惜道：“嗯。”随后便拿出三张符箓，一起捏碎，转眼间也消失不见了。

高空中，刀、剑、矛三位长老呼喊一声，纷纷撕裂虚空遁走了。他们走时还不忘各自发出许多暗器射向阿史那，以此让三大魔将不敢追击。

此刻，阳光普照的大地上，只有一群士兵围着一个孤零零的大坑，里面一个傻笑的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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