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进春天的树林,小溪潺潺,莺歌鸟语,两三岁的小姑娘在草地上欢乐的奔跑着。
与她神色不一样的,是她那一脸憔悴、阖目养神的母亲。
还是,养下来了吗?
小姑娘摘了朵娇小而粉嫩的野花,双手捧着,踮着脚尖往母亲那里小跑去,轻手轻脚的为母亲戴在发间。
滑落的薄衫底下遮掩的是新旧交叠、青红交错的伤痕,妇人惊醒,迷蒙地睁开眼,揽着小女儿的肩膀,轻轻拍着。
幼儿一贯不安于休憩,像是有用不完的活力,何况这微微带着温度的阳光稀落落照在脸上,肆意撩拨。
待母亲睡熟,小姑娘轻巧的脱开母亲的怀抱,轻手轻脚跑到池子边上去够那片舒展的荷叶——
“快救人啊!有人落水了!”
妇人恍惚着从睡梦中惊醒,迷蒙着朝池边看了一眼,被那边的情景吓出一身冷汗,也顾不上自己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捧着肚子跌跌撞撞跑到水池边去够水中的女儿。
妇人身子笨重疲乏,又被吓的浑身失力,腿脚水肿轻浮,着急忙慌的,整个人都栽了下去……
短暂的快乐时光,如同一场恍惚的梦境,梦醒之时,才发现现实之中,尽是荆棘。
“得亏流了,不然又养个女的,老子的脸往哪儿放?!”
这是她醒来后听丈夫说的第一句话。
“囡囡呢?”
她虚弱的开口。
男人没有回应,那张脸上写满了厌烦。
妇人突然笑了,双手握紧成拳,锤的床板砰砰作响,笑出眼泪来。
“这是三姐和四姐的死状。”
思思平静地看着,越过那扇门继续走。
“思思……”胡小帆站定,前面小小的身躯在烛火的阴影之下,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他轻声问:“你想……告诉我们什么?”
一声轻笑,思思转过身,不知何时,一条长蛇盘踞在她身侧,高昂着身子冲我们吐着信子:“人心蛇蝎,比之兽禽甚。”
“思思……”
“小帆哥哥不用害怕,”思思安慰的冲我们一笑,“笑笑哥哥在前面等我们过去呢。”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笑笑也知道?”
思思脸上终于有了些小孩子的表情,她张开双臂旋身,长长的马尾在身后快活的甩动:“不让笑笑哥哥知道。”
胡小帆松了口气:“为什么呢?”
“笑笑哥哥知道了的话……会替我难过……”
“那你不怕我们难过?”
思思侧过头,扬起笑:“总要有人知道我做的这一切,是有原因的。”
她做的这一切?
指的是什么呢?
第五扇门,严格意义上来说,或许不能算是门,只是一只被铁丝缠起来的鸟笼。
笼子中坐着那位妇人,神情呆滞,眼神空洞,不发一言,偶尔勾起唇,痴痴地笑两声。
笼子边上摆放着两只许久没有洗过、还沾着发黄发黑的米渍的陶碗,碗里盛着清澄的米汤,两片沉底的菜叶子。
她脏污的裤子已经被血水打湿,手上抓着一团红白的肉球……
思思没有说话,转身推开一扇轻掩的木门。
随便几根木头搭起来的床上躺着形如死人的妇人,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她还活着。
思思轻轻走到床边,勾起她被汗水浸湿的鬓角,妇人睁开眼,像是能看见我们似的,对思思报以一笑。
木门突然被一脚踢开,横冲进来一人,操着一把酱黑的柴刀:“你还在躺尸,这么多活儿等着谁给你做呢,啊?”
“婆婆……”
“一脸死人相,还不给老子爬起来!”
妇人挣扎着撑起身子,却是没有力气再动了。
“诶嘿,我是叫不动你了可是啊?!”
老妇突然冲上来在她腰上一拧,她下意识缩腰,伸出双手来护住腰腹。
“你还躲?”老妇抬起柴刀在她头上狠狠一敲,“你是懒到骨子里了!你也是禁不起好日子!这么多年把家里闹的鸡犬不宁,一点用都没有!”
妇人沉默不语,一道血迹从发丝中淌下,流进眼睛里,干涸的眼眶动了动,终究只是绝望地闭上眼。
老妇全然不用眼看,信手揪起她的头发往床下拽,嘴里叨叨说着不堪入耳的话。
思思转身,阖目轻叹:“因为母体劳累过度和营养不良,六姐未生而夭。”
我们早已被震吓的说不出话来,就我仅有的人生经历,根本没办法把这件事情当做是人之常情:“六个孩子啊……”
“是啊,可他们还是不满足,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方子,说是一定能生个男孩儿,日复一日的,让母亲喝下。”
说话的是大蛇。
它话音方落,一座小屋子在它身后显现,思思推开几乎掉落的木门,带我们进了院子。
相较于初时,这户人家已经十分落败了。
“怪物啊!怪物啊!!”
屋内却响起一声嘹亮的啼哭,一声未落,孩啼声戛然而止。
接生婆落荒而逃。
后来,村里有了传言——
老容家得罪了老天爷,生了个怪物,长着三条腿,两张嘴,满口的獠牙!一对眼珠子恨不得掉出来瞪着你,鼻子比牛还大,胳膊比腰还粗,笑起来比鬼哭还难听!
“哎呀呀,那么个妖怪啊,怎么着?”
“怎么着?老容家的当场把孩子摔死啦!”
“幸好是摔死了,不然出来吓死人呐。”
“还吓人,吃人都指不定呢!”
“老荣媳妇儿怕不是个妖怪吧?”
“不能吧……”
“怎么不可能啊,我听说她生了三胎,胎胎都是怪物!”
“我听说是四胎,养不活,生下来没多久就死啦。”
“前两年不还见着那女娃娃嘛。”
“后来不淹死啦,还带下来个死胎……”
“有这事儿?”
“可不嘛,成了形的女娃,听说浑身漆黑!”
“那可了不得!”
“邪门儿,可离远着些!”
……
漆黑的石室里,像是还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叫人不忍呼吸。
绝对没有办法容忍!
她不是生产的工具啊!她是人啊!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啊!
她们也有一颗心,一颗装满了感情和爱的心……却被践踏的千疮百孔……
而后,妇人怎么也不再喝那碗汤药,确信这孩子的异形,绝对跟这碗药脱不开干系!
她甚至想着,就这样吧,生不了儿子又怎么样?生不了孩子都无所谓!自己不想再这样活着了……
可谁能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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