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几日,正如瓦尔克大叔所言,一路无事,过了边境来到绥州,因突厥骑兵常有滋扰,所以绥州城内的驻防相当严密,随处能见到巡逻的士兵。瓦尔克大叔的商队因另有要事,遂在绥州与我们告别。大唐连年与突厥作战,军马稀缺,所以军马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特别是西域产的良驹,价格更是高涨。阿爸将我们从宁远国带出的西域良马尽数售出,得银千两。略作盘桓后,我们换乘了马车轻装前往长安。
我曾无数次梦到长安的景致,但当长安城真正出现在我眼前时,仍被它的雄伟庄严所震撼。青石铺就的街道笔直宽阔,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琳琅满目的各国商品,每样都让我感觉新奇,街市上人头攒动,随处可见西域各国的商人。放眼望去,美伦美奂的屋宇鳞次栉比,郁郁葱葱的大树映衬着红墙绿瓦连绵起伏,一直绵延至天边。这就是大唐的帝都,娘朝思暮想的故乡,思绪还停留在雕梁画栋上,眼泪却已潸然而下,湿了衣裙。
阿爸双眼噙泪,表情复杂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眼神中有欣喜,有哀恸,也有遗憾。他自小离家,与娘在外漂泊二十年,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总是不愿提及长安,但思乡之情却始终不曾有丝毫减退。如今,故乡近在眼前,他却已无法将回乡的喜悦与娘一同分享。
在客栈盘桓了数日,阿爸在长安南城觅了处院子,置办家什,衙门编户,几番折腾后,算是在长安城安了家。为了生计,也因在宁远经营过马场,阿爸在长安的马市做起了贩马的营生。而我呢,整日里无所事事地在长安城里闲逛,看着什么都觉得好奇的很。
对此阿爸也是异常头疼,每次回到家都会苦口婆心地劝诫:“长安不比宁远,规矩多,你个姑娘家整日在外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将来怎么给你找婆家。”
而我总是脸上挤出个灿烂的笑容,一边扯着阿爸的衣袖一边撒娇道:“没人要最好,我就一辈子陪着阿爸!”
早晨的阳光柔和温暖,透过窗户照在脸上暖洋洋的,我坐在榻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穿上衣服走出卧室,刚进院子,看到阿爸没有像平常一样去马市,眉头紧锁在院内来回踱步,见我起床,把我拉到堂内坐下,“今日你哪都不许去,我请了张婶来给你梳洗打扮,再请她教你些日常的规矩,你娘生前最重规矩,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整日穿着胡人的衣服到处跑,脸跟个花猫似的,一点姑娘家的样也没有。”
阿爸叹了口气,继续道:“严夫子那我也已经去打好了招呼,你有空就去他那里,跟着他好好读书。”
提起娘,我心中伤感油然而生,低头盯着地面,静静听着阿爸训斥。话音未落,听见有人叩门,我急忙跑去打开门,张婶手捧着一套襦裙站在门前,身后跟着她的小儿子张平,躲在张婶后面歪着头看我。张婶是个寡妇,丈夫从军后战死沙场,剩下她和两个儿子,大儿子前年也从军去了边关,身边只留下八岁的张平。我欠了欠身子请张婶入屋,阿爸和张婶寒暄了一阵,起身去了马市。
沐浴完毕,张婶为我穿上襦裙,拉我在铜镜前坐下给我梳妆,边梳边盯着我看了会,笑盈盈地说:“樱桃小口,柳叶眉,杨柳细腰,杏核眼,芸儿姑娘花容月貌,你爹真是好福气。”
我已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没有照过镜子,看着铜镜中映出的人影,只觉陌生,不禁暗暗问自己,这就是我如今的样子吗?
我对着镜中的自己挤眉弄眼了一会,说:“阿爸总是说我在西域野惯了,不像个姑娘家。”
转头看见张平正歪头看着我,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中透着股机灵劲,我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粲然一笑,问道:“你觉得姐姐好看吗?”
张平先点点头随即又摇头道:“夫子说,红—颜—祸—水。”说完,冲我咧嘴一笑。
“你把我当妲己,褒姒之流吗?”我轻轻敲了下张平的头,“你夫子肯定是个老学究,整日里只会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殊不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么?”
张平被我一通之乎者也说得哑口无言,圆嘟嘟地小脸涨得通红,低头思量片刻,又欲说话,被张婶笑看了一眼,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只回了我一个鬼脸,便扭头自顾玩去了。
“姑娘还读过书?”张婶边帮我梳妆边笑问。
我点点头:“娘在世时曾教过我一些。”我虽在宁远长大,但从懂事开始娘就教我读书写字,教我说汉话,现在想来,也幸亏如此,不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在长安生活下去。
张婶笑而不语,只是看着我轻轻点了下头。为我打扮妥当后,又给我讲了些唐朝女子平常的礼仪,如何走,如何坐,如何站,何时该行礼,虽繁琐了些,但凭着我从小练就的好体力,不停练习,半天下来虽说不上是婀娜多姿,但也有了几分大唐女子的模样。见我学得有模有样,张婶满脸堆笑,起身道别。送走张婶和张平,天已渐暗,抬眼望着天空,点点的繁星好似颗颗明珠,镶嵌在深蓝色的锦缎上,闪闪发光。想着在宁远时躺在屋顶上看星星的情景,而如今却已身在长安,不禁感叹人生无常。
鸾凤鸣之凤凰泣血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