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心安走入后,有几名匠人麻木的抬头看看他,见是名内卫便未有言语,继续忙碌手中的活计,顾心安并未立即动手,而是走向制作火药的房舍内,看看情况,就象官长视查一般。
拉住一人问了一下,召来工匠头领,这是一名六十余岁的梁姓枯瘦老者,说道:“陛下让我来看看,那些机要是否保管好了。”
老者麻木的答道:“都保管好的。”
顾心安派头十足道:“带我去看看,再让他们把手头的图纸都拿过来,不要有一页遗漏。”
那老者看来是被折磨怕了,言听即从,领着顾心安向一间屋子走去,路上吩咐众人将手中的图纸都拿过来,进到屋子,内里有一个厚实的铁柜,老者将其打开,“大人请看,母铳,装匣及暗层,还有复制的图纸皆在。”
“拿出来,我要查验一遍。”
不多时,桌子上便堆满了顾心安要找的东西,顾心安翻检查看一番后,拿起火药配方道:“还有谁知道这配方技艺。”
老者如实答道:“除了陛下和王内臣,知道配方技艺的都在此了。”
顾心安点点头:“把人都叫过来,我有话说。”
顾心安双手背负,站在这二十名工匠面前,这些人皆衣衫不整,裸露之处还有鞭痕,说道:“你们当中有多少人在前朝精研院待过?”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那梁姓老者最后低声说道:“我们都待过。”
“是前朝待你们好,还是这大康待你们好,如实回答。”
“自然是大康,大康好。”众人纷纷说着。
顾心安闭了会眼睛,他当然知道大明精研院有多么受人追捧,他们这么说只是为了活命而已,想想当年这些工匠是不用给任何人面子的,哪会如此唯唯诺诺。
顾心安转身,将母铳插入怀中,将那堆图纸、装匣全部捧起,当着他们的面将这些东西全扔进火炉之中,看得众工匠大急,“大人,大人,万万不可啊。”
顾心安把手一拦,缓缓道:“外面的内卫都死了,我是大明之人,大明很快就会打回来。”
众工匠大吃一惊,呆了一会,鼓足勇气说道:“大明真的会回来吗?”
“是真的吗?大明还在?”
“大明真的还在?”
顾心安又道:“我没有办法带你们出去,也不愿杀你们,这火铳不能留给敌人,你们自己选条路吧。“
众工匠一时悲喜交加,众人商量片刻后:“大人,我等愿以死追随大明,这图纸工艺失去,我等亦难逃一死,但请大人给我等一个杀敌的机会。”
“如何做法?”
“库房内有几十桶配制好的火药,我等会在内卫进来之时,与之同归与尽。”
“将你们的名字写下,待大明英烈碑重新竖起,你们将永受世人祭拜。”
众人抹着眼泪,将名字写在一张纸上,折好后递给顾心安,顾心安拿起放入贴身的封口皮袋中,向他们重重一揖,便要转身离去。
那老者突然叫住他,“大人,不必担心他们还有样铳和火药配方,他们所知道的火药配方并不完整,现在用的是张河改良过的。”旁边一人点点头,迅速拿过纸笔开始写配方。
“还有,一些钢件的炼制配方也只有我等知道,若是缺失,则无法打制出可用的燧石火铳,大人请保重,勿要再行险事,我等谢过大人了。“
众人皆作揖道:“大人保重。“
接着,有几名工匠纷纷找来纸笔,将一些钢件的炼制工艺写了下来,时间紧张,但他们依然写得很仔细,这是他们最后报答大明的机会了。
尽管顾心安知道更好的工艺,但依然欣喜的接过这些配方,对他们一拱手道:“诸位先行一步,大明其他英烈随后就到。“
众人眼中泛着泪,挺直身子,回道:“大人快走,我等要为大明捐躯了。“
说罢,几人砸开锁具,跑进一处库房内开始搬运火药桶。
顾心安则带着顾铭向暗中潜去,他们选择原路游出皇城。
紧张应对了一夜,天色渐渐发亮,执守了一夜的内卫开始有计划的搜索起来,一队队内卫纷纷向目标区域冲去。
“王内臣,昨夜有两个兄弟不知跑散去了何处,一直没有归队。“一名火器营的内卫对一名中年太监说道。
那人一听,眼睛一转,立时大惊,“怎么此时才报与我知,快,快去内卫营。“立时召过一大批人马,急匆匆的向着内卫营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嘴里喃喃道,”千万不能出事,千万不能出事。“
冲到内卫营一看,王内臣只觉天旋地转,营门口值守之人不见踪影,众人急忙冲进去,里面空空如也,不见一个人影,忽得听到一阵轰笑声,是从匠器坊方向传来,一群人发腿狂奔而去。
“我当年在精研院,虽然算不得大工匠,但也是受人尊崇的,可惜,当年叛军攻入中京的时候,我一时胆弱,未能跟随诸位大匠同往抵抗,悔恨啊,悔恨啊。“
“我也是,只顾躲着了,不敢出门,每每想来,心中绞痛不已。“
“不提当年往事了,如今开开心心的上路,大明还在,大明还在啊,哈哈哈。“
“不怕了,吃了这么多年苦,咱大明还在,够了,只可惜出不去了,不然定要造些好物什出来。”
听着传来的脚步声,众工匠更加起劲了,大声说笑,一吐这么多年来的胸中恶气。
看到众工匠围坐在一堆被蓬布盖着的物什上面有说有笑,王内臣不明所以,但看到人都还在,稍稍松了口气,走到跟前,柔声说道:“老梁,老张,你们这是干嘛,没事了,没事了,快下来,把物什打制好,陛下自会赏赐的,你们家中还等着呢。”
那张河愤而大骂:“滚你娘个没卵子的,老子恨不得咬死你个没爹没娘的杂碎。”
众工匠也纷纷破口大骂,“大胆”,王内臣拔过一柄佩刀,正要指挥内卫将他们捉拿,只见老工头老梁站起身来,手里拿着个火把,他摆摆手,按抚住众人,说道:“哥几个,咱们上路吧,见到师父们,也可以大声说,咱,没给大明丢脸。”
众工匠皆大声狂呼:“大明在此,前进,前进。”“大明在此,前进,前进。”人人如狂如颠,泪涌满面,腰杆挺直。
有些事物,只有失去过,才知道他的珍贵,才明白他的伟大,才会感念在其荫佑下是多么的幸福,这些人是幸运的,因为,他们知道大明还在,还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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