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唯一

唯一想要出东海，想去人间看看，想去各界走走，龙王爷知道，且知道了很久。但，他一直装作不知道。

龙族势微，多少年了，各族只能窝在人间的四海中，说的好听点，叫韬光养晦，说的难听一点，那真是苟延残喘。

曾经，龙族和天族分庭抗礼，共掌昆仑。然而，这些威风往事，千万年，怕是龙族之中，也没多少人知道了。

最凄惨的是，连天道都厚此薄彼，天族日益昌盛，龙族越渐凋零。很多年前，四海龙族心里就清楚，龙族再不会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然而，敖雪的诞生，一扫龙族的颓势，改写了龙族的绝望命运。

白龙，自传世神烛龙后，再也没有过。敖雪降生前，天上的云层厚的一连遮蔽了半个月的太阳，大雪降落到九州的每一个角落，山川河流，甚至四海，都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霜。那时，凡间的人，以为天上的神仙发了病，打算降下雪灾。至于龙族，反正九天的事情，他们从来也管不上，也就不会特意去问。后来四海才知道，那一段时间，九天不大好过，上至天愚下至雷神电母，被天帝连番问罪，再差一点，怕是要祭出诛神鞭。

敖雪落地的那一刻，天上的云层忽然散去，山川河流四海上的冰霜破碎，七色流光在四海中流转。九天的金龙从盘旋的天柱上下来，对着四海的方向朝拜。青赤银黑四族的龙，纷纷赶到东海龙宫前。那一天，对龙族来说，是焕然新生，高兴到难以描摹的一天。

一晃，百年已过。百年，于人间，或许很漫长，但对龙来说，简直还是年幼的孩子，所以，即便敖雪已经能够化作成年人，龙王爷还是觉得，敖雪和刚降生的时候一样，小小的，软软的，一不小心，就会病了伤了。

“吾儿，等你大一点，父王亲自带你去人间游玩，好不好啊？”

“呵，父王，茹姐姐也不过比我大上十岁，却已经把人间玩遍了。”

“你和她不同。”

“不同？哪里不同了？她是比我多了一根龙角，还是少了一只龙爪？”

“父王不是这个意思。”

“哦，我知道，你说的不同，不就是说我和茹姐姐的颜色不一样嘛。我是白龙，茹姐姐是青龙，所以她能出去，我不能出去。”

“对，吾儿真聪明。”

“父王，你确定，我很聪明吗？我以为我是东海，不，四海里最笨的，所以你们才会谁也不让我出门玩。你知道吗？上一回，黑伯伯来东海，一见我，热情的不得了，说最喜欢我。结果我就说了一句想去北海看看，他居然吓的连东海龙宫都不进，直接跑回北海去了。”

“呃……”龙王爷还真不知有这一回事，于是，他看向自己的大儿子敖烈，可怜敖烈也不知道有这一回事，只能回了一个无知的表情。

“唯一读书少，不过，父王，哪有人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

“……”

“算了，反正问多了，你总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我还是回自己屋里，睡一觉吧。”说完，唯一摆摆手，垂头丧气的转身。

“等等啊，吾儿，你还没吃饭呢？”

唯一白了一眼：“父王，我是龙，不用非得吃饭。”

“那怎么行，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学大人辟谷呢，你不仅得吃，还得多吃一点。对了，敖烈，九天不是说要送蟠桃来吗？送来了没？”

“送来了，我差人去洗了。”

“吾儿，快，跟为父去吃蟠桃。”

“父王，我是龙，不是猴，没那么喜欢吃蟠桃。再说了，九天送来的东西，怎么回回一个样，他们就不会觉得，我会吃腻的吗？”

“吾儿说的是，九天那些个神仙，都无聊的很。”

敖烈听的无语，九天就一个蟠桃园，那些个神仙盼个十年二十年的，也未必能吃上一颗，到了唯一这里，将将一百岁，已经把蟠桃吃腻了。

“父王，那些个桃子就留给你和哥哥了。”

“那可不行，那是天族送给你的心意，为父和你哥哥怎么吞没呢？”

“行的，可以的。”

“……”龙王爷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九天的东西，送进了龙宫，也不是龙族能做主的。蟠桃是赏给唯一的，除了唯一，其余人吃不得。

“唯一，你现在不想吃，我让人把蟠桃送去你那里，等你睡醒了再吃。”

“……不吃不行吗？”

“那是天帝的心意。”

“可我不想要。”

“敖雪，不许任性，天帝的心意，也不是你不想要就可以不要的。”

“哥哥，为什么呢？”

“……”

唯一不懂敖烈的意思，他想要什么，他不要什么，应该由他自己来决定，凭什么要由一个他没有见过的天帝来决定。

“父王，哥哥，我不认识天帝，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送来各种各样的东西，如果可以，我会告诉他，我不需要。”

说完，唯一不打算再听龙王和敖烈多说什么。他很不喜欢他们一提起九天就唯唯诺诺的样子，他们是龙族，生而为尊的龙族，凭什么要被九天左右。就因为他们比较强大吗？

唯一进了院子，就看到侍女端了一大盆蟠桃进来。

“恭喜唯一皇子，九天又送来了蟠桃。”

唯一不想搭理，继续往里走，屋子里的桌上，摆了一大摞的新衣服，皆是用雄常树制作而成的。

“恭喜皇子，九天又送来了新衣。”

“呵呵。”

将伺候人的侍女们全赶了出去，唯一躺在床榻上，无聊的望着龙宫外的海水。东海有一片漂亮的海域，海中有各色品种的鱼兽，唯一喜欢看他们游来游去，自由的不受一点束缚。

他其实知道，为什么父王不让他离开东宫，也知道为什么南海、西海、北海的龙族再喜欢他，也不请他去玩。他是一条白龙，千万年来，龙族唯一出生的白龙，他代表了龙族的新生，龙族寄望他能为龙族带去新盛。可是，他不过是一条龙，除了肤色是白色的，和其余的那些龙，根本没有分别。

然而，这一点，他的父王不清楚，他的兄弟姐妹不清楚，四海龙族没有人清楚。他们将他圈佑在小小的东海龙宫里，究竟期望他能给龙族带去什么呢？

“唯一皇子？”

“龟爷爷？”

“嗯，该上课了。”

龟丞相，东海龙族活的最久的存在，比任何一条龙都要更长久，所以龙王爷请他来给唯一上课。

“好，上吧。”

唯一不讨厌上课，因为他所能知道的，有关于外面的一切，都只能从龟丞相这里知道，所以，他不仅不讨厌上课，还很喜欢上课。

“唯一皇子，今天老臣给你讲讲九天。”

“九天？为什么？”

龟丞相的课，从来只有龙族，四海，没有其余，唯一对其余各界的了解，都是从其他兄弟姐妹的聊天里得来的。他问过龟丞相，龟丞相只说，等他学好了龙族的历史，再说其他不迟。

“今日龙王爷有交代，让老臣给你讲一讲九天。”

“可是，为什么呢？”

“老臣不知，不过老臣以为，龙王爷是想让你高兴。”

“哦。”唯一高兴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在龙王跟前的一阵胡闹，还是颇有些成效的，原本龟丞相从来不说其余族的事情，今天却特意和他说九天，所以，是不是他再闹一闹，也许能出了东宫？

“老臣讲之前，唯一皇子能先说一说，自己对九天的了解吗？”

“我知道九天是天族住的地方，九天有九层，天帝住在九天之上，那里有一座神殿，极其恢弘，说是自上古时期就存在了。”

“唯一皇子说的不错，那座神殿曾在昆仑山上，后来共工水神撞断了不周山，天柱断了，天地分离，诸神将神殿托上天，如此，才有了九天。”

“哦，那九天为什么要叫九天？”

“九是极数，帝王皆喜欢九数，若唯一皇子将来有机会去人间游历，便会知道，人间帝王也喜欢用九数。九天分九层，从一天至九天，低修为的神仙多居一天，高修为的神仙多居八天、九天。当然，也有一些神仙不喜欢遵循此例，但，九天的神仙可搬去八天，八天的神仙却不能搬上九天。”

“这个我懂，就好比虾兵蟹将不能住进龙宫一样。”

“唯一皇子聪慧。至于天帝，居九天之上，意为至高无上。”

“至高无上？那是什么？神殿就是最高吗？神殿之上，没其他了吗？”

“咳咳，唯一皇子，神殿是最高，所以，没有神殿之上，这一点，请唯一皇子务必记住。”

“啊？龟爷爷，我为什么一定要记住？”

“九天是个讲规矩的地方，所以但凡生活在九天上的神仙，都必须谨守本分，记住自己的位阶，不可越界。”

“那越界了会怎么样？”

“九天有诸多司神，若有神仙违反了规矩，司刑之神便会按照规则做出处置。”

“那九天有多少规矩？”

“唯一皇子问的极好。”只见龟丞相掏出厚厚一大叠的文卷，“这便是九天的规矩，接下来，老臣会慢慢说于皇子听。”

“啊？”

……

此后的数十日，唯一每日都在听龟丞相讲天规。唯一不喜欢听天规，向来以他的意见为意见的龙王爷，头一回没有同意他的要求，于是，他只能每日昏昏沉沉的听又长又臭的天规，也不知道自己听进去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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