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皇,我仍有一事不明。”
“你想问的是,水神为何被镇于帝台?”
“是,若说不周山断,天地崩,可共工以四肢为代价,也算赎了大半的罪,为何要将他镇入帝台,是否过了?”
“天地定了,可洪水还未退去,不是吗?”
是了,鲧盗息壤,将天地有成之初的至恶水,投放到大地上,若不将那水收走,生于大地上的生灵,怕要全然消亡。
“共工之前,想继水神之位者比比皆是,然,便是龙族最强者,应龙大神,也没能能到天道眷顾,成就水神位。天族中,唯有共工,有资格继承水神。祸害人间的黑水,除了共工,无人能办。”
“只要将息壤找回来,将黑水重新收入其中,也就好了。”
“你说的很对。女娲请龙族往人间大水寻回息壤,不日,息壤寻回,由应龙交于共工。”
“不对,缺少护心麟。”
“没错,息壤收不住黑水,收住黑水的,是传世神烛龙大神的护心麟,可护心麟在吾的手里。”
“您没能给共工大神吗?”
禹皇苦笑:“吾盗息壤,致使黑水泛滥人间,是大罪。帝于神殿,定斩杀之罪。共工再下凡间时,吾已被囚羽郊,他哪里知道护心麟在吾手里?共工收不住黑水,眼看大地将因黑水再次崩溃,共工请女娲建帝台,以他为引,将黑水引入地底深处。”
“女娲大神定四方时,已神力枯竭,后建帝台,更是油尽灯枯,最终消隐于天地。此之后,天地分离,诸神合力,将神殿脱离昆仑山,升天,至此,有九天。以此为分水岭,上古被终结。”
“诸神上九天后,便忘记了被囚在羽郊的吾,人为避水祸,路过羽郊时,释放了吾。那时,虽黑水不成患,但人间尚存有太多的水,大地分成九州,民不聊生。吾自知,此皆是神之过,便领着凡人,治水患,重建家园。”
原来如此。
“您既知共工大神被帝台镇压,为何还要在陵寝等他?”
“他是正神,吾总以为,就算天地消亡,他也不会消亡。帝台的镇压之力,终有一天会被削弱,待到那时,他说不定会来寻吾,吾想将护心麟交给他,让他重获自由,做回那个肆意而洒脱的水神。”
神,人,坚持活下去,都因为心里有一个执着,共工如此,禹皇如此,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年轻人,水神走的时候,可……安详?”
沧白点头:“共工大神心中无恨。”也无眷恋。
“如此便好,吾心里也无恨,可以走了。”
沧白睁开眼睛时,差点被道士吓死。
“你靠那么近干什么?”
“我怕你有事啊。”道士伸出食指,“你自己看看,你都哭了,我能不仔细看看吗?”
沧白一抹眼角,真的有些湿,还以为他早就不懂哭了,原来还是有眼泪的。
“你到底哭什么啊?禹皇欺负你了?”
“不,是因为你靠的太近,被熏的。”
“沧神棍,信不信,我杀了你!”
和尚拉住道士,怕他真的忍不住动手打沧白。
“汝之,你别拦着我,我今天一定要揍他。”
“你确定?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揍到我,但我知道,你要是动手了,一定会被我打的很惨。”
道士涨红了脸,抡起拳头:“汝之,你别管我,我不管,我一定要动手,就算只能打一下,我虽死无憾。”
“……沧先生,您别总逗阿遥,他不经逗。”
沧白拍了拍衣服,点点头,表示不再刺激道士。禹皇的死,让他心情不大好,以至于想要欺负一下道士,缓解一下。
灰絮像是雪花一样,纷纷坠落。神祗的陨落,为何会是这样一幅美丽的图画呢?透过飞絮,沧白看着壁画上的一幅幅活灵活现的雕刻,那是禹皇千万年的念想,可却从未实现过。共工大神回忆中,清浅淡泊的一句好,禹皇却终于没有等到他来教他舞刀。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神棍,神棍?”
“嗯?”
“赶紧回神,墓要塌了。”
沧白冲出主墓室时,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壁画,原来连虚幻的念想也要消失了。
逃出生天后,三人面面相觑,最终笑作一团。玄门人,最讲究仙风道骨,就算没有,也要尽可能装出来,可他们被山灰搞的极其狼狈,别说是仙风道骨,连个人的尊容都要保不住了。
和尚只笑了一会儿,道士见他一副不自在的样子,笑的更起劲了。
“神棍,你看,好好笑啊。”
谁说不是呢?和尚光秃秃的脑门上,一脑门的灰,比他们有趣多了。沧白忍不住跟着一起大笑起来。
和尚无奈,眼前的两人,笑的一般的没心没肺。他偶有错觉,觉得沧白和逍遥,特别的相像,可每每仔细一看,又觉得自己看错了。
“沧先生,您如愿了吗?”
沧白点头:“如愿了。”
“那就好,不算白折腾,不过,我说,神棍,我和汝之也算帮了大忙,你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一下?”
“表示?行啊,但我记得,好像救过你很多回,不然,你先表示一下,我再回礼?”
“……”
道士再笑不出来。
“汝之,你是不是忘记掰鲛灯了?”
“……”
“那个,神棍,我好像弄丢了你的鲛珠……”
“你确定?是弄丢了?还是假装弄丢了?”
“我是那种人吗?不信你来搜身吗?你看我有没有藏!”
沧白摇头,没有继续,不过一颗鲛珠,道士喜欢,送他也无妨。身后,沧白听见道士窃窃的笑声,一听就是无法掩藏的得偿所愿后的猖狂感。
“神棍,接下来去哪里?”
“你还折腾的动?”
道士想了想:“算了,还是回帝都吧,这一趟禹都,走的还真辛苦,差点连小命都玩掉了。”
“你们先回,我要去个地方。”
“嗯?”
“拿了人家的东西,总得去说声谢谢。”
“啊?什么意思?”
道士还在等答案,沧白已先行一步。
“哇靠,要不要这么着急,这是故意甩了我们吧?过河拆桥!等回去帝都,看我不杀去他家,哼。”
“沧先生大约是去了少咸山。”
“为什么?”
和尚摇摇头,也不解释。
“诶,汝之,怎么连你也这样,就不能说说明白吗?神棍到底去少咸山做什么?不是,你走慢点啊,我走不动——”
沧白是去了少咸山。共工说过,如果他有灵,便是沧白不去少咸山,他该知道的,也能知道。若他没有灵,就算去了少咸山,也于事无补。
帝台遗址前,沧白放了一壶酒。
“这是瑶池仙酿,上古至今,九天多有更迭,唯酿酒的仙人,从未换过。禹皇说,您很喜欢他带去的酒,想来是一样的味道。我手里还有一坛,便祭您了。”
“不知您还记得禹皇否?他说,你们不是朋友。我想,当初跟在您身后的帝孙,因一身混种的血脉,怕是在您跟前,连头都不大敢抬起来吧?若非太在意,哪里会不懂,像您这样的神,若不是把他当做朋友,又怎么会允许他一再登上帝丘?”
“禹陵的壁画,真希望您能去看一看。他等了千万年,却最后也没有等来一场相见,即便他以为,那会是一场刀光剑影的相见。”
青色的酒杯,瑶池仙酿被洒落尘土,浓郁的香气,被风吹的老远。
久违的香气,曾经,他是那样的熟悉这个味道。
沧白离开时,将息壤埋在帝台的山石下,他要的,是息壤中的那一片龙鳞,而非息壤。禹皇想要传达的心意,从始至终,都在息壤中,将息壤埋在帝台,是息壤最好的去处。
抖了抖衣摆,沧白转身,待有一日,他会不会和禹皇一样,等来一场失望的收场?
沧白消失不久,有人出现在帝台上,挖走了他留在帝台的息壤。
离开少咸山的沧白,直接回了帝都。推开家门,屋里空空,随即一想,吴雪在拍戏,必然在剧组。那日怕他非要跟着去禹陵,两人冷了一场脸。说起来,是从哪一年起,他们之间越渐不融洽的?
一次禹都行,不知为何,走的身心俱疲。沧白合衣躺在床上,整个人懒懒的。
沧白心里清楚,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而他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没有做完,他必须加紧脚步,在身体不可承受前,尽快的完成。至于吴雪,不过是短暂人世的一场相交,又何必过于放在心上呢?
数日,沧白都在家睡觉。他在家的日子不多,难得回来,总能碰到吴雪,于是他只能匆匆避开,再次出门,这一回倒是难得,他回来数日,吴雪都没有回过家,想必上一次在禹都,伤了心,暂时不愿意看到他。
被儿子怨,多少有点伤了沧白的老父心,不过,想着雏鸟总要离巢的,吴雪能不回家,说明长大了,不再像以后,非要跟在他身后才安心。
但,沧白摸了摸胸口,怎么觉得有点小失落呢?
又是数日,沧白正无聊到在家数蚂蚁,思考要不要出去撞撞大运,却接到了道士的电话。
“喂,神棍在吗?”
“你打我的手机,却问我在不在?”
“那又怎么了,上上回,接电话的是你儿子。”
“有事?”
“干嘛,一说你儿子,语气就这么差?难不成,被抛弃了?”
“……”
“哈?神棍啊神棍,让你对你家儿子冷淡,活该他不睬你,我告诉你,等他找个美娇娘回家,就要嫌弃你这个老父亲了。”
“没事我挂电话了。”
“诶,别——”
“你到底找我干嘛?”
“嘿嘿,那个,你忙吗?”
“……”沧白直接挂了电话。
三秒钟后,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神棍,你挂我电话,你——”
“你再不说事,我又要挂了。”
“别别别,我说还不行嘛,什么臭脾气。”
“……”
“那个,我接了一个活,有点搞不定,你要是没事,过来帮我看看呗。”
“不去。”
“喂,三七分成。”
“三七?你三我七?”
“沧半仙,你别欺人太甚!”
“那没得说了。”
“你多少考虑一下汝之啊……”
“和尚?他没回金山寺?”
“回了……”
“那不结了。”
“行行行,五五,最多了。要是不行,那我找别人。”
沧白不在乎钱,他手里的东西,随便拿一件出去卖,搞不好能买下半座城。只不过喜欢逗弄道士。
“好了,地址发给我,我去找你。”
小剧场:
某日,奔波了几个月的沧白终于回到家中。
一开门,见一个鬼影子蹲在门口。
沧白:哪里来的小鬼?看符——
符贴在小鬼脑门上,露出吴雪无神的小脸。
沧白:……
吴雪撕了符纸,白了他一眼,起身走了。
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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