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入四月,正值百花盛开,宫内四处更是芳香四溢,配上大红的花结,显得庄周又喜庆,太后的寿宴便设在这天。
万民朝会觐见献礼后,众臣就随皇山太后移驾到了御花园。这里地形开阔,适宜设宴,众多名花加以点缀,更能突显华丽高贵之意。花园中间是一个由藤蔓搭建而成都露天花台,粗壮的枝干上还有零星的小花绿叶加以装饰,古朴中透露出一种不言而喻的灵动。
皇上和太后被设在不远处的琼台之上,其次是太子,太子的后方坐着名为客卿实为谋士的溶漓,国师李权坐在太子的前方,也是离皇上最近的人,再往下便是一众妃嫔公主。
宴会开始,一群身着青衣的舞女乘着美妙的钟乐款款而来,华丽的舞姿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陶醉其中。
一曲终了,待舞女退场时,方才原本晴好的天空此刻却突然变得乌云滚滚,众臣唏嘘不已,宴会还没开始到一半就散场,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此刻已有皇子顾念皇上龙体而提出散宴,场内一时纷乱不已。就在这时,一名白衣男子突然要求觐见。
男子从容不迫地从场外走来,在琼台之下停住脚步,谦恭地伏下身子,“还请皇上太后及众位大臣到前方凉亭继续观舞。”
男子低垂的面容下看不清神色,他却垂眸之际,瞥见了一旁溶漓微怒的表情。此举冲动,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若是被有心之人识破,或是被皇上拒绝,只怕是再难寻良机。可就在方才他本想知会离歌另寻良机,却没想到平时逆来顺受的她今日竟一反常态,这次机会对他们至关重要,若是错过,不知又要等待好久,在这里多待一日便多一分危险,他们必须尽快完成任务!
皇上俯视着地上的男子,看了看旁边的太监,太监立马会意,凑到皇上耳边答到“此人是跟随清乐坊来的乐师,正是与那位在筛选之日惊艳四座的女子同行的。”
此言一出,皇上双眼立马亮了起来,大手一挥:“准!”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移驾到了凉亭,坐不下的便设在了两道的走廊里,待各种琐事安置下来,空中已飘起了朦胧细雨。
钟乐响起,离歌半掩面容乘着清风走上花台,抬眼望去,只见一群密密麻麻的人坐在原地,双眼不停地在她身上游走。
绵密的细雨落在女子如蝉翼般轻盈的纱裙上,瞬间晕染一片。周围逐渐泛起朦胧的白雾,包裹着少女纤细的腰肢,为她镀上了一件柔软的霓裳,仿若一位在云端起舞的仙子。
少女在细雨中恣意地舞蹈,俏丽的兰花指划出令人痴迷的弧度,旋转在孤傲的边缘,发丝与裙角在朦胧却依旧清晰的身段中消散,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投入到这无边的韵律之中,无法自拔。
冰凉的雨滴落在少女的发上,划过凝脂般的面颊,融入飞旋的裙摆。
长眉,妙目,纤指,细肢,还有额间的花钿,腰间的落珠,还有那细碎的舞步,繁响的钟乐,眼前有轻云慢移,攸而旋风般急转,她用她的身体舞蹈出诗句里的悲欢离合。
珠缨旋转星宿揺,花蔓抖擞龙蛇动,琴声渐急,她的身姿亦舞动地越来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间裙裾飘飞。一双如烟的水眸顾盼流连荧光飞舞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间闪动着美丽的色彩,却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柔软的绣花纱裙从手腕轻轻滑落,露出一小节白玉般的手臂,清颜白衫,青丝墨染,裙裾飘飞,若仙若灵。
雨势渐大不如初时温和,少女如云一般柔顺的黑发渐渐湿润,一两滴雨顺着发梢滴落,轻盈的纱裙也贴在肌肤上,仿若一片落在少女身上的花瓣脆弱,脆弱地一触即碎。翻飞的衣袂旋出的水花如一道道流泻的水柱,如同苗疆女子佩于腰间的珠落。冰凉的雨滴落在少微张的薄唇上,映得两瓣红唇欲加柔嫩,撩人的眼波流连间勾得人心溺于这一汪春水中。
所谓《霓裳雨衣》,是以烟为霓,以雨为裳,又名《烟雨霓裳》。
有银刃匕首自袖中飞旋而出,雨中漫舞的少女突然脚尖点地,腾空而起,剑尖直指凉亭中央。方才撩人的眼波此刻也染上了令人寒噤的杀意。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离歌已飞出亭外。不消一刻,这里便会染上腥红的颜色。
“有刺客!”
小婢女手中的茶壶衰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响声,配上令人颤栗的尖叫,让在场的所有人从那场美妙绝伦的雨衣舞中回过神来。
接着场面便变得混乱不堪,逃窜的逃窜,尖叫的尖叫,更有甚者直接跌进水潭,在倾盆暴雨中摸爬滚打。
李权就坐在皇帝的一侧,本以为那刺客是冲着皇上而来的,便让自己的胋身侍卫护送皇上太后先行离开。可就在下一刻,在倾盆的暴雨中他看清了刺客的面容。
南明离歌!
他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从心中腾升而起的恐惧早已让他迈不开腿。眼看着那柄寒刃马上便要刺进自己的胸膛,慌乱之下,他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长剑,准备放手一搏。
不知是雨势太大被迷乱了眼,还是逃窜的人群太过混乱,那柄利刃停在了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权放下了手中的剑。他知道,与其硬拼,不如找个机会逃走,离歌作为南明神女,武功何其高强,他前些年偷逃下山,被长老重伤,至今未愈,打起来根本不会是她的对手。
突然,他眼前冒出一柄长剑,上面流着鲜红的液体,顺着剑尖一滴一滴掉在地上。
视线缓缓下移,那柄利刃正是从自己的心口穿刺而出!突如其来的疼痛令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仿佛是被牢牢地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鲜血顺着剑尖滴下,雪白的袍子顷刻间也被染上了鲜红色,一股血腥味在空中蔓延开来。
他转过头,正对上少年清冷的目光,仿佛是受过万年寒潭浸泡,冰凉刺骨的寒意丝毫不逊手中的利刃。
“泯生……”
他早该想到的,南明长老怎么可能让离歌独自行动,她周围必定有帮手,而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帮手竟然是他!
他嘴唇颤动,吐出这两个字,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惊异,最后回归于平静。
想他李权一生权侵朝野,称霸一方,最后竟是败在了昔日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师弟的手上。
泯生抽出剑,李权一个踉跄,最后摔倒在地,一双鹰眼仍是死死地盯着泯生,一张脸也因为痛苦扭曲在了一起,变得无比狰狞。
泯生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将剑插回剑鞘,对站在亭外的离歌说到:“赶紧离开这里!”
“好……”离歌木讷地点点头,惨白的小脸上不见丝毫血色。
泯生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大批侍卫紧随而至,事出没多久,皇上的通缉令便下达至整个皇宫。现在才宫门闭锁,到都是侍卫,两人在一起目标太大,不得已只得分开行动,事后凭灵蝶汇合。
与离歌分开之后,泯生便一个人顶着大雨与满城的侍卫东躲西藏,最后退到一处偏僻的后院,他警惕地看着周围,紧了紧手中的剑,生怕这四周有人。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无息,他甚至都没察觉到对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
多年练武的本能使他快速地与对方弹开至一个安全距离,手中的剑刷地举向对方的眉间,却突然看到眼前白光一闪,那人用闪电般的速度移动到他面前,用手捂住他的口鼻,另一只手附上唇间,比了一个禁声的姿势。
隔着半米不到的距离,对方的眉眼逐渐在他瞳孔中清晰起来。
确定周围彻底安静后,对方才将手放下来。
“大,大师兄……”泯生震惊地还没缓过神来。
“小声点,我带你离开这里。”
说完,他便带着泯生绕向身后的一片杂草丛,荒废的院落,小径上能没入腰间的杂草,但从牌匾上景珏二字,也可看出这屋主人生前也是位显贵之人。走了没多久,他们便来到一处山洞前,不高不低,刚好是一个成年人的高度,不过比起身材高挺的泯生却还是要低一些的。
泯生俯视着这深不见底的山洞,忍不住问道:“皇宫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溶漓看了他一眼;“这是先皇后生前的寝宫,是我偶然间发现的,至于它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宫,你就要去问先皇后了。”
“……”
“快走吧,穿过这条隧道,你就可以到达宫外的一片树林,那里是离南明最近的地方。”
“你为什么要帮我?”已经迈下台阶的泯生突然回头问道。
溶漓神色淡淡的:“我不是在帮你,我只是在帮我自己。”
帮你自己么?泯生蓦然回过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与泯生分开之后,离歌冒雨躲进了一处假山洞中,暂时休息。
雨势渐小,却仍是飘着些蒙蒙细雨,明阳一个人在齐膝的野草丛中穿梭,头上肩上都落了些细雨,瘦弱的身板在此时看起来显得更加无助。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又下大了”明阳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小声地抱怨了一句。
离歌穿着一身湿衣缩在墙角,面色通红,额上冒着一层细密的汗珠,眼神空洞迷离,只感觉脑袋里天旋地转。
一双眼却仍是死死地盯着洞口,生怕有人闯入。突然,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离歌紧了紧手中的剑,随时准备扑上去。
一位身着素衣的少女顶着一身细碎的雨露匆跑进山洞,看到她后脚步一顿,随后神色慌张地朝她奔来,这是离歌失去意识前见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眼前有明灭的光闪烁着,迫使她醒来。离歌睁开眼首先看到的便是黑漆漆的屋顶,上面布满了灰尘,不远处燃着几支蜡烛,也无灯罩,任烛泪落了一地,这看着倒像是个废弃的屋子。
离歌挣扎着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臂酸麻难耐,动弹不得,一垂头竟发现是个小姑娘枕着自己的手臂睡着了。
小姑娘光洁的额头上有一条细小的疤痕,微颤的眼睫像是蝴蝶扑闪的翅翼。
她醒了。
明阳感受到她的异动,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看见离歌醒了立马就来了精神:“你醒啦?”
小姑娘异常兴奋的语调使整个屋子多了几分生气,眸中流转的微光在摇曳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温柔动人。
离歌挣扎着坐了起来,昏迷前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逐渐在脑中拼凑清晰起来,雨中舞蹈,匕首,混乱的人群,还有李权胸前的殷红。
她想起来了,她是一名刺客,正在躲避侍卫的追杀!想及此处,离歌环视着周围的环境,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杀意。
这时,她的手突然碰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离歌心念一动迅速握紧,刷地一声,抵在了少女的眉心,仅仅只有毫厘之差。
小姑娘一怔,被她吓得僵在了原地。
“公主!”
离歌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汤药,盯着她大惊失色。下一刻,她便放下手中的药,朝她们奔来。
她伸手一把将小姑娘拉到身后,“公主别怕!这就是你说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什么救命恩人是说她吗?离歌看着面前这一对主仆,心中满是疑惑。
小姑娘只是躲在身后,充满怯弱地看着她,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小姑娘深吸一口气,从后面走了出来。
“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小姑娘警惕地看着她,眸中有流转的微光,像是盛夏夜空中最亮的星子,与数日前某个机缘巧合的瞬间不谋而合。
“你,你是?”离歌脑中飞快地掠过之前的记忆片段,宫墙,殴打,还有一个小姑娘!
“没错,就是我!”小姑娘眼中亮起一束光,“姐姐,你救过我的啊!就在宫墙处,你想不起来了吗”
经她这么一点拨,离歌算是彻底记起来了。那日她被殴打得不成样子,让她着实没认出来。不过,眼中的神情是不会错的,眼前这个人确实就是她之前救的那个小姑娘!
想到这里,离歌终于松了一口气。手中的匕首缓缓滑落,哐地一声掉在地上。她整个人也瞬间瘫倒在床上,眼前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最后,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
“你淋了雨,发了高温。现在皇门闭锁,任何人都出不去,外面到处都是侍卫,你要是想出去的话,只得再等等了,不过你放心,你救过我一命,我不会出卖你的,你就好好在这里养伤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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