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来者不善

罗羽宁的心脏，似乎在一瞬间便冰凉透底了。

只听得卓言陵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我先寻了大夫去庄子上，再找了你说的那位班主。可等我将班主送去庄子上的时候，你姨娘已经……”

他垂眸，不敢去看罗羽宁那倏然通红了的眼：“抱歉，是我们去的太晚了。但你放心，我会帮你寻个好地方，将你的姨娘好生安葬的。”

终究……还是没有等到！

泪珠子断了线般地往下落，罗羽宁唯有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块大石头狠狠地压住，叫她呼吸之间都变得艰难。

生在这世间的十二年，唯有雪姨娘与她相依为命。父亲靠不住，嫡母更靠不住。她们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怎么就走到了今日这一步呢？！

泪水模糊之中，罗羽宁却看到一只修长的手，将一方暗纹竹叶的帕子朝着她递了过来：“先擦擦眼泪。你姨娘有东西留给你，我给你带来了。”

罗羽宁也不矫情，接了帕子擦了泪，倒是没有闻到那帕子上有前头在卓言陵身上闻到的脂粉气。

而后，卓言陵便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写了字的纸递给了罗羽宁：“你姨娘的字迹，你当是认得。我不宜在此久留，便先走了。今日的事情是我欠你，若往后你来了京都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便是。”

“怎会……是你欠了我？是我娘亲福薄，分明是你帮了我。”

低头死死地盯着手中那封信，罗羽宁想谢过卓言陵，却在说了这番话之后再未听到卓言陵的声响。

抬眸方惊觉，卓言陵已消失在这房中。

不知……他是否听到了方才的那番话。

展开了那带着墨香的信，入眼的确是雪姨娘娟秀的字迹。

她是临行之际而写，字虽秀美，却笔画虚浮：我儿阿宁，好生保重，惟愿你安然一生。

寥寥数语，却道尽人母之思。

那一夜，罗羽宁抱着雪姨娘生前留下的戏服，终究是痛哭一夜：娘亲，我定不负你所思！

禁足的时日虽难熬，罗羽宁的心里有思念，日子过得却也快。

转眼便到了四月，定州城已然是草长莺飞，晴日绵绵。

皇城之中快马带着选秀的旨意下达到罗家的时候，罗家阖家都尽是欢悦：这是新皇登基的第三年，他们罗家也终于等到了能送女儿入宫替家人争光的日子了！

罗家的女儿虽多，嫡女却唯有罗刘氏生的罗丽瑶一个。

她年方十八，模样出落得大气婉约，且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本是两年前就该为她议亲的，罗浩却一直存了想让她入宫的心思，等了足足两年，果真是等到了选秀旨意。

罗羽宁与这位大姐姐的关系不算亲近却也不算疏远，只知她对每一个妹妹都是温柔有家，没有什么偏袒的。

罗家如今要送女儿如同，虽说罗浩只区区六品通判，谁又能知道他将来会不会因为女儿在宫中受宠而光耀门楣呢？

因而连着平日里同罗家不怎么来往的定州大都督家里办了蹴鞠场，也是将忒自送来了罗家，要请罗家的孩子们同去。

蹴鞠在这时代是男女皆宜的活动，不过罗旬江是继子且只爱诗书，罗丽瑶要准备入宫事宜，所以罗刘氏便只带了自个儿的嫡子罗旬海，还有下头的三个庶女前去参加罢了。

罗羽宁自然也在其中，她从前上大学的时候是女子足球队的队长，穿越来了之后也常常同雪姨娘在院子里踢蹴鞠，因而倒是也不怕参加什么蹴鞠会。

只是雪姨娘刚走，她实在是兴致寥寥，于是去了会上也不曾换衣服下场，只乖顺地跟在罗刘氏的身后罢了。

罗刘氏对罗羽宁不甚在意，只顾着去和前来的各个府中的夫人们攀谈。

蹴鞠场上，倒是让罗晓妍和罗旬海抢了风头，和都督家的一儿一女组队四人对四人的白打（注：白打是古代的无球门的散踢方式，历时最久，开展得最为广泛，有一人到十人场户等多种形式，主要是比赛花样和技巧），他们连连拿了两个彩头，风光正甚。

瞧罗羽宁总是怏怏地，丫鬟小翠都有些看不过了，扯了罗羽宁道：“姑娘带我去转转吧？平日里难得出门，我还没见过蹴鞠场子的模样呢！”

罗羽宁明白她的意思，瞧着她眼中的期盼，到也不忍让她落了空。

是起了身觉到了春光明媚和风拂煦，才知道是春日正好。

偏偏就在这正好的春日里，她们在蹴鞠场的柳树林子旁被拦了下来。

“啊呀，这不是咱们定州新贵罗家的女儿吗？！”

挡在罗羽宁跟前儿的，是定州大将军何家的嫡次子何文。他换了一身踢蹴鞠的劲装，手里头抱了个崭新的蹴鞠，却是吊儿郎当地站在罗羽宁眼前，瞧着他高高在上的神色，便失了几分大家公子的爽落。

他在定州城，可是赫赫有名的花花子。成日留恋青楼楚馆，听闻早已和定州都督家的大女儿定了亲，却也是不老实。

便是哪一家办的什么诗集雅会，或是蹴鞠斗鸡的场，没有他不去的。

如今被他拦了下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罗羽宁后退一步，朝着他福了福：“何家哥哥万安！”

“唔——”

何文上下打量着罗羽宁，却是对罗丽瑶兴致浓厚：“你家大姐姐呢？难不成是马上就要入宫了，所以端着架子，连定州都督夫人组的场，她都不来了？”

这是来者不善啊！

罗羽宁愈发警惕又退一步：“何家哥哥说笑了！咱们罗府恨不得整府都来，怎会是摆着架子呢？只是我家大姐姐平日就不爱出门，前儿下雨的时候染了恙，又要准备入宫事宜，这才实在是不得空出门呢！”

“哼——什么不得空？装什么高门淑女？”

何文冷笑着，将手中的蹴鞠砸在了罗羽宁的脚下：“就她和城北那个教书匠的事情，谁不知道啊？如今不过是哥儿几个都想瞧瞧，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得诏入宫，她怎么就不能来这蹴鞠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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