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俊大老远就看到十数辆蓝白的跑车从守望者基地里涌出,前车盖上烫金与烫银印成的“扶桑若木”徽章在夜色里反射出明晃晃的光。
什么情况,这么大阵仗?他驻足在人行道边,看着一辆辆跑车从自己面前呼啸而过,接连的流风掀起了他暗红的额发,风斩发根,不禁暗自吐槽这群人真够风风火火的。
忽然有一辆车在他面前猛地刹住,紧锁住的轮胎与地面相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车滑行几米后在地上留下了两道深黑色的车辙。车窗摇下,露出了罗炳的半张脸,车里的冷光照在他额头上,这副面孔俨然一个从电影里走出来的硬汉。
“猛男,这是去哪儿兜风啊?”独孤俊挑眉打趣。
罗炳莫名其妙地打量着他,然后说:“上车说。”
“别,我不是&%#@……”独孤俊的后半句话是囫囵着吐出来的,因为他被后座上一个人给猛地拽进了车里。
“喂!”独孤俊恼火,“这么火急火燎地干嘛去啊?”他扭头看了眼旁边刚刚把他生拽进来的那个壮汉,他紧绷着脸面,目视前方,对刚才的粗鲁行为全然没有歉意。
“独孤哥哥,你好呀!”坐在里面的阿桐脑瓜一歪,从壮汉身体一侧露出来。
独孤俊仔细打量了一番,终于认出了他,惊喜地说:“阿桐?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小孩子总是长得很快。每次他执行完任务回来,变化都很大。”罗炳说。
独孤俊笑着点点头,沉默起来。他忽然察觉车里连同司机在内的四个人,一举一动都显得十分凝重,尤其是那个壮汉,不知是虚胖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脑门子上的冷汗就没停过。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我是来找秦局长的。”独孤俊说。
“怎么了?”罗炳问。
独孤俊一脸讨好:“请示请示他呗,我还要去一趟那座监牢。”
几个人同时看向他,目光警觉得就像在看一只怪兽。
独孤俊被盯得不自在,讪讪地从怀里掏出光束瓶,以对暗号的生硬语气说:“我是充能使者。”
罗炳一惊:“你说什么!”
这次换独孤俊诧异了,他挠挠后脑勺,“称呼不对么?……我说‘充能使者’这四个字说出来怎么这么别扭……”
“这东西你是从哪儿拿到的?”罗炳问。
“是那天我救的那个白骑士啦。没想到他是儒尔威格王国派来给你们送东西的,他的伤还没好利索,所以我就来喽。”
罗炳盯着光束瓶看了一会儿,然后对着耳机:“秦局长,我是罗炳,听得到么?”
“罗署长,局长不在,主控室暂且交给我来负责了。”年轻的声音传出。
“沐青?”
“是我,罗署长有什么事情吗?”沐青问。
“独孤俊拿来了蕴藏弑魔锁暗能量的光束瓶,本来我想请示一下局长,我们是否立刻为弑魔锁充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做任何一个决定都要慎重。”
频道那头的沐青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弑魔锁的能量已快耗尽,我的建议是不能再拖了。此刻我们对付屠尚且勉强,如果撒旦再出事,我们将会更加被动。”
“嗯。我跟你持相同意见,那我就把独孤俊一块带过去,还麻烦你以局长的权限向监牢总部传达批准命令。”罗炳说。
独孤俊眨巴眨巴眼,“你们……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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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广场上弹流如雨,弹幕汇聚的中心升起茫茫白烟,爆炸火光里隐约能看见一个巨大的人影。
多亏了周围壁垒上百余架机关枪炮作为掩护,那一支小队才能快速地安全撤离,否则整支队伍的人都要留下来为他们的队长殉葬了。
“我的天。这是什么怪物啊,火枪炮弹都不怕?”
“还好跑得快,要不然一定死翘翘了!”
“看他那样子,一口就能吞掉一个人吧……”
“唉。队长死得也太惨了,直接被撕成了两半……本来还跟他说好今晚值完班一起去喝酒的,却没想到……唉!”
“可惜了队长那刚刚满两个月的女儿啊。”
那一队人撤离之后,就都猫着腰躲到了广场旁边的安全通道里,所有人浑身上下只敢把两只眼睛露在外面,以便观察情况。
“都别说话!一会儿他要是寻着声音冲过来,就凭咱们这几支鸟枪,都得玩儿完!”有人压低声音震喝,通道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死一样的寂静。
弹雨终于停歇,白烟褪去,怪物巨大的身形显现出来。他单膝跪在地上,铁青色的鳞片遍布全身,上面划痕累累,就像是一辆刚从荆棘丛里钻出的铁皮车。持续了那么长时间的炮弹倾泻,却只是给他身上增添了一些不痛不痒的划痕,虽然这些伤痕一眼望去眼花缭乱不计其数,但有那些铁鳞保护,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屠手撑着地缓缓站起,仰着头望向天空,咆哮出一声震耳欲聋撕心裂肺的吼叫。这声音嘶哑而凄厉,难以让人相信是生物能够发出来的,就是上古世纪斗兽场里嗜千万奴隶鲜血的巨兽也不过如此。
怒吼之后,屠开始暴虐地拍打地面,每拍一次,石砌地砖就会破上几道裂痕,并伴随着整个地面的微震。他这是在泄愤,因为他失去了可以攻击目标,只见他不停地扭头四顾,试图能够找到某个活物,可以冲上去将他撕碎。
忽然,他停住了。他微微张着口,瞪着两枚像鸡蛋大的眼睛往通道这里看,似乎是嗅到了里面散发着生命的气味。对于他这样的噬命恶魔,寻找生命迹象总是本能和特长。
片刻之后,他猛地奔跑起来,速度爆发,每一步都能将地面踏裂,无数被震起的石砾在他身后飞动。
躲在通道里的那队人原先还抱有一丝侥幸,这下再也撑不住了,瞬间变成一群乌合之众。此时已经没有人再举枪射击,因为所有人都清楚那不起任何作用,每个人都鬼叫着往通道里面狂跑,像是抢着去投胎。
他们惊恐的叫声在通道四壁之间频频触碰反弹,从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传出,声音扭曲如同将死之人的呜咽哀嚎,那只会让屠更加兴奋,他吼叫着加快了奔跑速度,迫不及待地要展开一场杀戮。
忽然两道寒光闪过,两把透明如琉璃的刀刃划过屠的身体,然后绕过他飞旋到他的身后。然而所划之处的痕迹仍只限于铁鳞表面,不见一滴血。
无数块明晃晃的镜片从天而降,在他的身周聚合,镜片相互编织成天罗地网,映出折叠错杂的景物,夜晚的灯光交相散射。他再一次被困进了,镜的世界。
屠警惕地四望,嗓子里发出低吼,就像一只被入陷阱准备挣脱的野兽。毫无征兆地,他反手一抓,看上去就像很随意地空握一下,却正好握住了镜中人的手臂,她是想偷袭屠的,手中的利刃只距他的身体分毫!
镜中人原本是占据主动的狩猎者,无声地在镜面中游走,镜中世界随处都能成为她出没的地点,她是近乎完美的刺客,却还是被屠捕捉到了气息,于是狩猎者反倒成了猎物。
屠用力地往地下一甩,以类似过肩摔的方式将镜中人摔在了地上,骨头碎裂的声音与镜面破碎的响声一样清脆。屠一只手将擒着镜中人的脖子将她压制在地上,另一只手挥拳直击,像能轻而易举地碾碎一堆拼好的积木模型。
重拳击下,镜中人的身体在一瞬间化作无数碎镜四散,融进聚散在屠周身的镜面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镜的世界变得一片死寂,屠再一次失去了目标,狂躁起来。
被困在这里的人,虽然还能透过镜面看到原来世界的模样,却不可触及有关它的一切,好像现实从此便与之无关,人们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再也看不见他的模样,直到将他彻底遗忘……这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真糟糕。
愤怒的屠开始对所能触及到的镜面拳打脚踢。他的攻击毫无章法,然而威力又不可小觑。从外面打破镜中世界易如反掌,它的内部却坚不可摧,屠却能将镜面击出一道裂痕。越来越多的的裂痕在镜面上出现,镜世界开始碎裂,却又没有完全崩塌,好像仍有一股力量正将碎裂的镜片粘结在一起。
屠的攻击越发疯狂,原本一块块完整的镜面碎成多块,随着最后一块镜片的碎裂,原本华丽梦幻如琉璃的镜中世界完全变了,变得丑陋而狼藉,就像是用强力胶把数亿块玻璃碴混聚在一起,破碎纷杂地叫人心烦意乱。
镜中人可以藏身在任何镜面里,可当镜面不复存在,她就失去了栖身所。在这样环境下,她已无处容身,不得已露出了马脚。在最后一块镜面碎裂的时候她就从中突破而出,飞身跳到屠头顶的碎裂平面上,倒吊下来。她忽然用力蹬脚,借着蹬力跃到屠的背上,两腿夹住他的脖子,手臂交合,准备将双手里的刀刃插进这个魔头的脖颈!
她不会忘记,当年是丈夫燕斩凌空切入六位执行守望者与屠交战的空隙,在一瞬间挥出绝技“燕斩三刀”,突破了屠的命门才将他击败。
“燕斩”之称,来源于他年轻时斩落凛空飞燕的成名之举。燕子是百鸟之中的速度之王,以敏捷著称,无论是何种刀法,每一招的轨迹不过就是一条弧线,无论如何也无法斩落纵横空中的飞燕,除非一刀在侧封住退路,一刀在后截住燕子凭借刀刃振动气流而闪避的轨迹,最后一刀在前两刀的合围之下斩落飞燕,这至少需要三个人持刀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同时挥斩。然而燕斩只是一个人,一把刀,一瞬间,便能挥出三下方向不同的刀势,这便是“燕斩三刀”,速度之快,刀法之绝,无人能及。
所以,在燕斩以三刀连击屠的同一部位时,谁也没有看清屠的命门到底在哪里,而接下来便是屠的倒地和燕斩的死亡。与所有人一样,镜中人也没有看清燕斩的招式,但那毕竟是她的丈夫,这些年燕斩死时的情景总时不时地在她脑海里闪出,化作梦魇在她午夜梦回时潮水般袭来。多年以来,镜中人把这段如同电影画面的片段回忆了上千遍,凭借燕斩最后出现的位置与出刀的身形,猜测出他的刺击部位大概在屠的脖颈附近。
镜中人双刃刺下,却受到了阻力,她的攻击轻而易举地被屠招架住了。屠反手抓过背上的镜中人,再一次将她摔在了地上,但这次他没有放手,紧接着抓起她又是一摔!
两下,三下,四下,五下!
屠抓着镜中人的一条腿在地上连连重摔了五下,然后一把将她扔了出去。镜中人血痕累累的身体撞到了镜面上,这一瞬间,那股维持在镜片间的无形力量消逝了,数不清的碎片如暴雨坠落,她编织的镜中世界彻底坍塌了。
“个人的力量在屠面前果然不堪一击……”镜中人眼前模糊,大脑却还算清醒。当年需要七位执行者联手才能击败的屠,还是那样的煞气逼人。
她抹了抹嘴角的积血,颤抖着从地上站起来。屠见她还有生气,猛地暴起,气势汹汹如同一头发怒的公牛,朝着镜中人狂奔过来。被他带起狂风迎面斩来,席卷着无数碎石板呼啸而来,斩过她脆弱的身体。
镜中人轻轻阖上眼,“燕斩,我这就来陪你……”
此刻的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一切喧嚣都在迅速地抽离,只能感觉到有风吹过。这,就是死亡的感觉么……
一声鹰鸣刺破了寂静,镜中人猛地回神,觉得有一股力量将她抓起。她本能地睁看眼,看见自己的双脚已经离开了地面。
“镜姐姐,现在可不是死的时候!”
镜中人抬头望去,发现那只叫“墨羽”的大鹰抓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到了天空,朝着远处的高墙飞去。
驱鹰人阿桐,与百鸟为伴的执行守望者。
地面上,屠奔跑起来,他的速度远远超过了负着镜中人和阿桐两个人重量的墨羽,他一跃而起试图将他们拖拽下来,这时从另一边闪出一个人影,飞起一脚将他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罗炳拳拳生风,打在屠的身上,发出砰砰的响声。他的枪法固然精湛,却不能用来对付屠,所以只能和他展开近身肉搏。多亏罗炳精通大陆上各种格斗术,对屠的攻击拳拳到肉,完全不落下风。
墙楼上,阿桐已经将镜中人扶到墙边,让她躺好,“镜姐姐你先好好休息,罗炳哥哥坚持不了多久,我得去帮他。”
镜努力地想要坐起,“阿桐……”
阿桐急忙再去扶住她,“镜姐姐,我在的,在的。”
镜中人借着阿桐的搀扶缓了缓,恢复了点儿力气,说道:“找……找机会试探试探屠的……屠的脖颈,那里可能是他的弱点。”
“镜姐姐你放心,我会做好的,你好好休息。”阿桐安置好镜中人后,飞奔到墙边一跃而起,墨羽盘旋着飞落,两条坚韧得犹如钢筋的鹰爪抓住主人的肩膀,渐渐地没入了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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