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折翼天使

“任潇然你这个混蛋！”老人的吼叫声能掀开悬壶医馆的整个房顶。

“喂喂喂，老酒鬼，喝不醉你还不乐意了？”紧接着传出的，是一个年轻的声音。

白天的这里是条繁华的百货街，人来人往，人声鼎沸。此刻凌晨，整条街都还沉浸在睡梦中，站在街头一眼望过去，只有这家医馆还灯火通明，吵闹声不断。

“放屁！喝酒喝不醉我喝它干什么？”

“我以为你只是喜欢酒的味道。”

“我呸！但凡喝过酒的，就没有说酒是好喝的，我们只是喜欢它带来的快感！”

“快不快感的与我何干啊？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帮你把酒戒了，老人家应该注意养生。”

“任潇然，每次来你这里做客，你就得坑我一把，解药拿过来！”

医馆内的晕黄灯光下，一个满头白发，身形瘦削矮小的老人正举着扫帚，追着名叫“任潇然”的年轻人打。年轻人自然不傻，围着桌子来回跑，跟老人兜着圈子，“没有解药！这本来就是解酒的！”

“你！”

任潇然跳到壁炉台上，这样老人的扫帚就怎么也够不到他了，“看你喝得酩酊大醉，给你喂点儿醒酒药不好么？别好心当成驴肝肺！”

“好心？我还不知道你？就是拿我老头子给你试药！你这是醒酒药吗？药效那么强！这下好了，这酒喝得跟白开水一样，我再也体会不到醉生梦死的感觉了！”老人仍旧不甘心地挥舞扫帚，迫使任潇然身体紧贴墙不敢动弹，“混蛋，你给我下来！”

“没那么夸张，药效也就两三天，忍忍就过去了。”

“什么？两三天？这让我怎么熬！”

“两天不醉死不了人。”

“是死不了，生不如死！”老人气哼哼地把扫帚往地上一扔。

任潇然朝老人吐舌头：“老酒鬼！”

“说过多少次了，是酒仙！”

突然从门外传进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看去。

“这么晚了谁啊！”老酒仙朝门口咆哮。

“老年人火气不要那么大啦，这么晚上门肯定是病人，”任潇然说，“你快去开门就对了。”

“就知道使唤我老头子，下次再也不来了！”老酒仙一脚把扫帚踢开，怒气冲冲地去开门。

任潇然笑呵呵的，对着他的背影遥遥呼喊：“每次都这么说，但我知道你是不会那么无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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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骑士在半路上就因失血太多没了意识，独孤俊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边扶着他一边狂敲门。

许久，里面才传来门栓的响动，老酒仙打开门，透过门缝看到了他，“阿俊？”

“咦？老酒鬼你也在啊！”独孤俊笑脸迎上去。

“是酒仙！酒仙！酒仙！明白么！”

“哎呀无所谓——任潇然呢？你们在搞毛啊，这么久才开门，救人如救火不懂吗？快让我进去。”

老酒仙急忙敞开门，“这是怎么了？”

“过会儿说。”独孤俊扶着人往里钻。

“独孤俊你受伤了？”任潇然刚从桌子上跳下来，就看见独孤俊风尘仆仆，浑身是血。

“先别管我，先救他们俩。”

“俩？”

“门外还有匹马。快来搭把手啊，没个有眼力见儿的！”独孤俊埋怨。

任潇然应声上前，两人各在一边，架着白骑士到了里屋的床上。老酒仙也停止了聒噪，出门去牵马，左探头右探脑了一番，确认附近没什么可疑人迹，才把医馆的大门紧紧闭上。

独孤俊手忙脚乱地帮白骑士脱甲胄和头盔，衣服没脱下来，汗倒是先如雨下，“我靠，这衣服又厚又沉，脱起来真费劲！”

另一旁，任潇然正急匆匆地准备药箱工具，“你的伤要不要紧啊？要不我先帮你处理一下吧。”

独孤俊破碎的白色内衬上全是血，腿上也有些被割上了一道道伤痕，在任潇然印象里，还从未见他这么狼狈过。

“不用，都是些皮外伤，一会儿上点儿药膏就好。先给他看看吧，先是被刀捅，又被炸弹轰，”独孤俊说，“这家伙到现在还留着一口气真是运气好。”

“放心，放我这里的病人就没有不能救的，就算两只脚都跨进了阎罗殿也能给他拽回来。”

“我去，这么帅！”独孤俊突然叫道，“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明明可以靠颜值，却依然还要拼命。”

任潇然伸过来个脑袋，“什么帅啊？”

“喏。”独孤俊指了指被他脱掉甲胄、摘掉铁面的白骑士，此刻露出了本来的模样。眼前人拥有一头银子般的长发，在灯光下倾泻如飞坠的银河瀑布，紧闭的双目有如名画上精心勾勒的线条，鼻梁高挺，脸上显现出几分清峻与异国的风情。

任潇然双手抱胸，细细打量起来：“看样子不像是咱们国家的人啊……”

独孤俊讷讷地点头：“是啊，是不像……喂，你干嘛呢，看明星呢？少废话，赶紧救人吧！”

“明明是你先废话的。”任潇然嘀咕。

“那会儿在路上他还一个劲儿地飙血，还好后来止住了，吓死我了。”独孤俊唏嘘。

任潇然急急忙忙准备好工具，把白大褂往身上一披，大步流星来到床边，“你先去外面帮酒叔照顾一下那匹马，顺便让他给你处理下伤口。这里我来搞定。”

“哦，好。”独孤俊虽然心系病人安慰，却也清楚任潇然诊病的时候不喜欢有别人在身旁的习惯，便识趣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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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天国无所不有，而天神又无所不能，一切欲望需求全都满足，却被五限的腻味苦苦折磨……”从守望者监牢的一间囚禁室里传出来一阵阵轻声浅唱，声音虚忽缥缈，像是来自遥远的国度。

如果站在高处，就会发现整座监牢的布局就像是古罗马的斗兽场。环形的高墙围绕着中央空旷的广场一层层地向外延展，高墙上每一道铁门的背后都是一间独立的囚禁室。据说，每间囚禁室里都关着一个魔头，释放出其中任何一位都足够在城市里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您二位听听，里面那位又唱起来。”看守甲啧啧地说。

“唉，这声音也太……”看守乙摇头感叹。

“怎么说当年也是叫人闻风丧胆的人物，一朝沦为阶下囚，怎能不叫人感叹啊？”看守丙接过话来。

“谁说不是呢？”

“喂！能安静会儿吗？”看守甲忽然转身朝着囚禁室里大喊，虽然隔着几千吨钢铁铸成的室墙，但里外的声音仍能从送饭和通风的小口往来交互。

看守乙趴在墙上通风口处向里面张望。囚禁室黑漆漆的，只能看见室内中央有筑起一个高台，几道流着淡蓝色光芒的锁链自四面的墙壁上向高台汇聚。他之前听身旁的两位同伴说过，那些锁链叫弑魔锁，上面通着来自北方极寒之地的暗能量，可以有效地压制传说当中的黑魔法。

高台上高高地吊着一个人影，可以看到所有的弑魔锁都贯穿进他的锁骨，他的后背有两处凸起，整个人便如同被钉在十字架上折断翅翼的天使。黑红色的血顺着他的胳膊流下，滴在地上，多年以来形成了斑驳难祛的痕迹。

“这里面关着的……真的是撒旦？”看守乙低声问。

“那还有假？”看守甲抢先回答，“你来的晚不知道，五年前的那场清洗活动，后来又被媒体称为‘三月血飘’。当时守望局与曼黎市大大小小的神秘组织全面开战，时间长达三个多月，死伤不计其数。回想那段时间里，城市里的人们只要呼吸，便能闻到空气里飘着的血腥味，堪称曼黎市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浩劫！”

“所以撒旦也是那时候……”

“没错！‘堕天使’可是神秘组织中的一支重要力量，每个成员都修炼禁书《黑天使法典》里的邪术。我听城中的老人们说，那种邪术习惯被称作‘黑魔法’，是上古时期巫神们用人血撰写的，这些魔法极其特殊也极其危险，修炼的人会被它扰乱心神，最终走上万劫不复的道路，与之相对的是《光之法典》中的‘白魔法’，是天生克制‘黑魔法’的圣术。听说，五年前守望者们之所以能够覆灭堕天使，很大程度上就是依赖了这种能力。跟多数神秘组织余党一样，堕天使组织里但凡是活着的，都被流放到千里之外的‘神之遗址’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到这里。撒旦作为堕天使组织里最大的头目，守望者们对他很不放心，所以他才被关在这里以便于控制。”

“你说‘堕天使’只是神秘组织中的力量之一，这么说还有其他力量？”

“当然。其实，所谓神秘组织的成员，就是那些修炼异术的人。我们都知道，从古至今，这座大陆上传承下来很多上古秘术或者异术家族，身怀能力的人多不胜数，有人愿意成为守望者守护人们，就有人为了欲望而组成神秘组织违法犯罪，正义与邪恶相互制衡，也算是达到了某种和谐。但五年前那场“三月血飘”就打破了这种局面，守望者全面进攻神秘组织，大多数的组织都被彻彻底底地瓦解了。”

“不过啊，”看守丙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有个叫‘影’的组织至今还在活跃，那可是当年有名的猎杀组织。”

“真的假的？我胆子小你可不要吓我啊啊啊啊！”看守乙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差点跳起来。

看守甲翻白眼，“瞧瞧你那出息。就算他们还在，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的孤魂野鬼，有什么好怕的？守望局的秦岳局长，他的铁腕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大陆上的城市这么多，还没听说过哪个城市的守望局敢像咱们曼黎市一样，全面清洗神秘组织！你怕什么呀你。”

“说的也对……”

看守乙忽然看了一眼身后的囚禁室，又忧心忡忡起来，“你们说，像撒旦这这么厉害的人物，就咱们这几个看守能看得住吗？”

“别的我是不知道，但这座监牢的防御水平绝对是一流的，”看守甲敲敲身后的铁墙，“你就单是看看这墙，每一间囚禁室都用上千吨的钢铁围得死死的，就咱们负责的这一间，里面有弑魔锁压制撒旦。离这座监牢不远处，还驻扎着守望局警署的作战队，一旦有什么事他们会立刻赶到。”看守甲忽然压低了声音，“而且我听说，这座监牢的外围，尤其是上空，布满了红外线，一旦探测到侵入者或者越狱的，上百架机关炮能把他轰成筛子！”

“这只是我们听说的，谁知道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防御措施？”看守丙补充，“毕竟这里关的不只撒旦，你看这数不清的囚禁室里，哪一间里面关的不是恶名赫赫的魔头？所以这里绝对安全，你就放心吧。”

“哦，那就好……”看守乙眨巴眼。

“……撒旦在地狱里吟唱圣歌，上帝在天堂屠杀生灵，这荒谬的世界，何时是尽头？”撒旦的浅声低吟仍在继续，声音叫人不寒而栗。

“你看他还没完了。”看守甲笑说，“我管你以前是多么牛逼哄哄，现在关在这里也只能是任人宰割！”他将枪管插进通风口，枪口对准撒旦，按动扳机，“砰”地射出了一个钢珠。钢珠打到撒旦身上，牢牢地嵌入他的胳膊里，血花四溅。

“哼，我叫你唱！”看守甲得意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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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高墙上站着一个身影，他与身后的夜色完美地融为一体。身影静静地听着从监牢里传出的唱词，涂抹的血红嘴角疯狂勾起，仿佛能一直勾到耳朵边上。

他对着夜空缓缓伸手，轻声呢喃：“撒旦，你要降临灾难到世间，将堕落者送进炼狱。我将赋予你自由，吹响天使的圣号吧，让飓风和暴雨将这座城市化为灰烬。”

身影念的是《黑天使法典》中的语句，写在序章的开篇之中。它的撰写者仿佛曾经预言，千年之后会有个名叫“撒旦”的人，成为大陆城市的灾难。

“化为灰烬？魔术师，这就是你帮我们的理由？”一身夜礼服，舒展双翼的男人在他身后落下，月光照下，他的脸庞白得吓人。

“堕天使·夜翼”的黑魔法能量被驱散，男人后背长出的翼膜逐渐缩起，最后竟然缩回了骨肉里。

魔术师咧嘴笑起来，一口泛黄的牙齿分外扎眼：“和平的世界，不会觉得无聊么？”

男人手里端着一个高脚杯，轻轻抿了一口里面鲜红的液体，“的确，我们这样的人，是为了战争而生，如果没有祸乱，人们又怎么会记住我们？”

魔术师缓缓抬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高脚杯，“总喝人血，不会腻么？”

男人轻轻一笑：“要不要试一下？相信我，你会爱上它的。”

“你自己留着吧。”魔术师点起一支香烟，夹在手里晃了晃，“我还是喜欢这东西。”

“听说行动很不顺利。”男人从怀里拿出一张照片，扔到他面前，“是这个人阻拦了你？”

魔术师瞟了一眼，“没想到刚过去几个小时，你们就查到了。”

男人轻蔑地说：“一个小狗仔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要不要我们帮你解决他？”

“不劳烦了。”魔术师想也不想。

‘哦？”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许久，缓缓吐出：“……意外之喜，重逢了呀……好久没有感到这么兴奋了。少了他，这个世界将会变得更加枯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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