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还乡

第十章 亡者的身后事

作者:南海十三郎 字数:3452 时间:2020-06-04 16:26

  

没人知道富贵为什么要这么干,姗姗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她倒是不在乎背这个名儿,反正县城一套房子已经到手,至于名声——都混成扫把星了还在乎什么名声,现在有了自己的落脚地儿,再咋都比以往的日子强。

再说了,真要是有机会成了富贵媳妇——虽然明知也是不太可能的,也算是能一了鸾梦。

姗姗从上中学起就喜欢富贵,只是可惜,富贵知道了自己不是丁家的亲生后,就一颗心全放在姐姐富蓉身上,就算姗姗把自己脱光了,从背后把他抱着,也没能把他给抱住了,这才抱着自虐的心态嫁给了左盟。不过由于左家的彩礼丰厚,姗姗的家人倒是很开心的。

谁知嫁给左盟后,姗姗没见富贵有心疼的意思,反而越发的对富蓉好了,后来富贵又去当兵,还上了军校,放出消息来,一毕业就和富蓉结婚。

姗姗觉得自己的牺牲全白费了,连点同情都得不到,于是她就唆使了左盟以及左家和丁老大一家作对,欺负他们,这倒也是左家的本行。谁知左家越做越过分,等姗姗发现势头不对,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后来富华上大学放假回来,见家里被欺负成这样儿,气不过,暗暗的写举报信举报左盟贪污,却捅了马蜂窝,左盟左曌两兄弟到左家找富华算账,富华怯懦,躲了,左曌仗着哥哥气势,提了把杀羊的剥皮刀就要冲门,富贵娘拼死上前挡住,大腿上却被捅了一刀。

就在这会儿,富贵也探亲回来,毕竟是个军校生,二话不说,扔下行李就干,左家两兄弟敌不过,落荒而逃。富贵见哥哥回来了,顿时有了士气,点了一根烟叼在嘴上,拿了一包开山的炸药就追上去了,富贵一看要出事,也追上去了。

再后来具体发生了啥,旁人谁也不清楚,只知道左盟被逼的跳河淹死了,左曌吓疯了,富华拿的炸药其实是假的。富贵一个人把责任全顶下来,被判了刑,但后来不知怎么又被放了出来,去了非洲务工,现在又发了大财,衣锦还乡了。

长街宴摆了三天,姗姗也在丁家吃住了三天,换了浑身簇新不说,富贵又弄了些瓶瓶罐罐,金银首饰的给她洗面、装扮,搞的姗姗容光焕发,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富贵娘对儿子这么做当然不理解,不过几天下来也明白了——发财的是儿子,自己跟着享受就好,管事管不了的。于是改变策略,见着姗姗的首饰漂亮,就埋怨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富贵笑道:“娘,她那就是个样儿,其实没您的值钱。”

富贵娘跟个小孩似地说:“那我不管,看着就是比我的好看。”

富贵没办法,反正是哄老太太开心嘛,于是又托人给她也买了,这才算抹平。

长街宴第三天,富贵又让加了菜,换了酒,却在晚上八点就散了席,村东头请了一台戏,村西头请了两场电影。这可把村里人给折腾坏了,东西两头跑,还捎带着上厕所——这几天吃了太多的油水,村里不少人都跑了肚子。

长街宴后,富贵休息了两天——说是休息,其实就是醒酒,照例还是一早就下地务早农,这一天也跟普通农户没啥区别。但屋里零散的还是会有一两桌客人,多是些远亲,也有来打秋风蹭饭的,不过都不是打着空手,至少手里也拿着一两把干菜,而且陆陆续续的,也开始有人开口借钱了

富贵这次回乡,出手是很阔绰,但是一提到借钱,却另有一套做法,先是婉言相拒,实在拒绝不了的,就拿出一张名片,叫什么理财公司,借钱是没问题的,但必须走公司程序,繁琐不说,利息还高,于是富贵家外,多多少少,明里暗里的开始有了骂街的人。

富贵娘有点拉不下脸面,劝富贵多少放一些债出去,富华却说:“娘,你管他们干啥,咱家穷的时候没见这些人帮咱一指头,再说了,过两天咱们就省城住了,就这穷乡僻壤,拜拜了您那。”

富贵娘还是觉得过意不去,说:“富华你也不能这说哩,前年冬天咱家断顿,七婶还给送来三斤多杂粮哩,那可是救了咱家的急啊。”

富华道:“那也叫粮!都霉了,给猪猪都不吃。”

富贵这时说:“娘,咱财力上的事儿你别操心,这七婶既然帮过咱,那咱也不能做负心人,我有个朋友做粮油生意的,这才进了批上等的泰国香米,我打个电话,下午就给七婶家送五十斤去,这也算是还了情吧。”

富贵娘虽然觉得这么做怪怪的,却也再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得作罢。

除了这些远亲紧邻,还有一家人也是不请自来,就是姗姗一家人,就真跟探亲家似的,话痨个没完。不过这家人还算好,都是农户出身,做惯了事,屋里屋外的,倒也从不闲着。富贵对此也毫不在意,反正这些天收购了不少农副产品,柴房都堆满了,也不想带到省城去,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吧。

这下苦了姗姗,每天起码得做二十来人的饭,不过她本人倒是乐在其中。

除了蹭吃,姗姗的家人主要还是为了姗姗的前程,姗姗的弟弟曾借着酒力质问富贵:“哎,二毛哥,你到底和我姐咋回事啊,天天扣着我姐在你家做饭,都不给个话啊。”

富贵道:“就算给话也就直接给你姐了,有酒有肉的还堵不上你的嘴。”

姗姗弟弟生气,摔了筷子走人,但第二天中午,又合着家人,讪讪的回来了。富贵还是热情招待,对其他事,只字不提。

休息了两天,富贵又开始张罗着给父亲和姐姐迁坟,这等于又重新办丧,按着风俗,富贵整齐了全套的程序和家伙事,光纸人纸马就糊了九十九套,戏班子,吹鼓手,和尚道士更是不能缺,从跪灵到重新出丧,整整用了七天时间,论排场,周边十里八村百年也再难出一回了。村里的老人都说:丁老大这人一辈子孱弱没出息,谁知却有这等福分,全因为一时善念收养了个好儿子啊。

由于丁家之前的窘迫,不像村里有钱有势的落得个土葬,不管是丁老大还是富蓉,现在都只剩一把骨灰了,起灵的时候才发现,骨灰盒质量也不好,都散了。

好在富贵早想到了这一层,早预备好了上好的匣子,为了不让死灵散失,就把散了的盒子乱捅骨灰周边的泥土都刮了一层,一并装入新的盒子里。

到了下葬的时候,风水佬献宝似的拿了个坛子给富贵看,原来是两条活力四射的红色小鲤鱼,每条大约二三两重。不解,就问:“这用来干啥?”

风水佬道:“这是个好穴,但也得助力才能保得后人发达,所以我打算做个鲤鱼跳龙门之法,也就是你,大侄子,别人我都不给做。”

富贵想了一会儿,说:“叔啊,还是算了吧,我爹是个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人,一辈子过得谨小慎微,怎地死了还要害两条命?我看不如以我爹的名义放生了吧,说不定这两鲤鱼真跳了龙门,还是会庇佑我家的。”

风水佬笑道:“大侄子真是宅心仁厚,真该着你发财。”

富华在一旁听到两人的对话,就悄悄对富贵说:“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风水佬要了你那么高的行价,该做的就做了呗。”

富贵道:“亏你还上过大学,这些也信得?那两条鲤鱼自己都被活埋了,又咋越得了龙门?就算跃了,咱家活埋了它,它还能保佑咱?”

可到了葬富蓉的时候,富贵却开了匣子盖儿,拉过富贵的手来一刀拉了一个大口子,那血哗哗的就流进匣子里去了,众人惊呼,忙把两兄弟拉开,富贵娘一边忙着帮富华裹伤口,一边埋怨道:“儿啊,你这是搞啥哩。”

富贵却直接对富华说:“富华,姐或者的时候也没跟你过几天好日子,如今她走了,你还年轻,以后还会重组家庭,大把的好日子有你过呢,所以今天割你一刀,让你流点血,也算是尽了今生的夫妻情分了。”

富华明白过来,含泪点了点头。

重新下葬了丁老大和富蓉,富贵又做了件出乎大家意料的事,他出钱把左家一家的坟冢都修缮了一遍,并且让玲儿去她爹左盟的坟上磕了头,姗姗居然没有反对。但村里有点头脑的人都猜出,这么一来,富贵一家走了之后,就不能算是村里人了,仇怨全消之地,又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果然,虽然坟前的修饰还没完全完成,富贵就开始委托找看坟人了,有了看坟人,自然不愁清扫墓地,一年到头,无论是清明还是周年,再回来就是客人了。

富贵这次还乡,算是马不停蹄的风光了半个月,虽然每天是好吃好喝的,富华却觉得累的起不来了,正想跟哥哥商量着是不是能睡一天的懒觉时,富贵却主动跟他说:“明儿不出早农了,你多睡会儿吧。”

富华心里一喜,又听富贵说:“明天起来后收拾周正了,跟我去乡上。”

富华一愣,问:“哥,去乡上干啥哩?”

富贵道:“干啥?你忘了姐是咋死了的吗?咱们明天去乡上卫生院,把姐的公道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