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雾

周问荆用手指轻轻的弹了一下手上的50元纸币咒骂道：“这该死的资本主义，大中午的起雾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也想继续发传单啊！这雾大得10米开外人畜不分的，没一会儿人都回家去了。路上没人，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怎么说我们也从早上干到了下午三点多，没有80元也得给个70吧！怎么就好意思就给了半天的工资，还说什么下午无法工作，只能发半天的工资。呸！周扒皮！葛朗台！”说着还吐了口唾沫泄愤。然而周问荆的这一通牢骚并没有得到老同学的黄腾的回应。这显然违背了黄腾这些年在周问荆心目中树立起来的“惜财”的形象。

周问荆原以为这通牢骚会获得黄腾的认可，随后便是两人对那无良老板的口诛笔伐。然而黄腾并没有接他的话茬这不经让周问荆多少感到了些无趣，那突然兴起的吐槽黑心老板的兴趣顿时消减了大半。

周问荆停住脚步往身旁看了看，想看看这平日里“护财有道”的黄腾在干些什么。然而却发现黄腾早已先他几步停在了路边，正在那发着愣。

“这小子怎么走着走着就跟我玩起了修真——元神出窍？”周问荆心中感到疑惑。

看了看傻站在路边的黄腾，周问荆转过身，两步来到了黄腾的身前，举起手向黄腾的肩膀推去，准备叫醒正在神游天外的黄腾。就在周问荆的手即将落在黄腾肩膀上时，他的眼前一花。就像是老旧的电视没了信号，只剩下黑与白的像素点在那跳跃。而黄腾的身影也随着这不断跳跃的像素点一点一点的消融在大雾之中。

大雾之中的周问荆右手抬起，还维持这刚才准备叫醒黄腾的动作。身旁的行道树正一点点的被浓稠的雾气吞没，先是树干然后是树枝、树叶，再然后就是铺设在脚下暗红色的地砖，直到最后就剩下周问荆一人沉浸在这无边的乳白色中。

周问荆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呼吸，恐惧从心头不断的冒出，一瞬间就已经占满了全身。

“救命啊!!!周问荆想要呼救，想要疯狂的撕心裂肺的大喊，想要有人一拳击碎这一切把他解救出来。然而这粘稠到让人窒息的乳白色雾气就像一把神奇的大锁，牢牢的锁住了这里的时间、还有空间。此时的周问荆就像是摆放在橱窗里木偶，或者说此时的他更像是虫珀，一只被禁锢其中千万年的虫子！

渐渐的周问荆的心中不再嘶喊，那一份对生的渴求也在大雾之中慢慢的消融。

浑浑噩噩中不知过了多久，周问荆感觉这乳白色雾气的尽头传来了一声狂妄的笑声。这笑声中饱含了对无知世人的轻蔑，大有唐寅“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气度。纵使间隔千万里也无法磨灭，传到了周问荆的耳中。

一瞬间周问荆仿佛看到了一个晴天霹雳，劈开了这浓浓的雾色，也给周问荆劈开了一条生路。

肺部重新灌入空气，手脚渐渐有了知觉，双眼也开始能看到一些其他的色彩。

心跳、血压、汗腺甚至是体毛，全身上下所有得细胞都开始逐渐变得清晰，周问荆感觉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

“周周，周周……”

一声声呼喊在周问荆耳边飘荡，眼前那一团朦胧的色彩也逐渐清晰，慢慢地组成了一张熟悉的人脸。三角眼、宽额头、鹰钩鼻、浓密的眉毛还有那多年来从没有改变的板寸。

“黄腾?周问荆的脑袋显然还没有彻底的清醒过来，昏昏沉沉的问道：“你刚站路边上发什么呆呢？我都要走到你脸上了，你还在那傻站着呢！”

“走到我脸上不假，可傻站着的人是你啊！”黄腾没好气的反驳道：“我都叫你半天了。”

“我刚刚看你在发呆，正准备叫你……”周问荆说道一半突然卡壳，在那之后的事情他回想不起来一星半点。记忆仿佛在他提起手准备叫醒黄腾的时候就停滞了。

黄腾架着周问荆略带敷衍的语气说道：“好好好，快回学校去吧。你也不看看这鬼天气，要是等到了天黑我们两个怕是要一路摸着回去了。”

周问荆看了眼四周，目所能及处皆是一片朦胧。街道、树木、行人这些本该罗列眼前的事物，通通都隐藏在雾气之中，只留下一个大概的形状证明着他们的存在。

“我大概能够了解高度近视的世界了。”周问荆暗暗腹诽道。他的脑海中随即便出现了一个半蹲在地上四处摸索两个“啤酒瓶底”的瘦弱身影，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浅笑。

“还墨迹呢！快快快……”黄腾一边推搡着周问荆一边催促道。说罢他便回过头去看了看先前和周问荆两人一同呆立的地方，脸上写满了疑惑。那种感觉就像是他们俩把一样很贵重的东西遗落在那里一样，至于究竟是什么却也回想不起来了。

“你呀！还是老样子。”被推搡着走在前面的周问荆并没有察觉黄腾回头的着一举动，笑呵呵的说道：“猴急！怎么学校还有金子是你没捡走的？”

“时间就是金钱，你不懂！”黄腾面对这类问题有着这样一句统一口径的回复。

两个人就这样推搡着、嬉闹着，一路往学校方向走去。路上黄腾还是提起了那克扣他们工资的老板，并狠狠的数落了一番。这让一旁的周问荆心中莫名感到的些许欣慰。

“这才是我认识的黄腾嘛！”周问荆心中感慨道。

微风在身旁轻拂动，乳白色的雾气裹挟着两人年轻的身影缓缓向前。

XX大学

一辆墨绿色的越野车刚刚关上了车门并发动了车子，准备驶离校园。然而就在300外，即将要回到学校的周问荆和黄腾两人却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

“周!”黄腾向着身旁的周问荆问道：“你能看清对面是红灯还是路灯么？”

同黄腾一起站在斑马线前面的周问荆闻言向着远处看了眼，却什么也看不见。显然红绿灯微弱的光线无法穿透这浓稠的雾色来到他们面前，告诉这两个年轻人此时应不应该过马路。

“这么大的雾，我连对面的灯都看不到。我就不信了这会儿还有人开车？”周问荆说完做势往前头走两步，回过头招呼黄腾跟上。

黄腾心中也认同了周问荆的说法，快走两步也就跟了上去。

周问荆见黄腾跟了上来，正准备回头继续往前走时发现原先两人站立的地方旁边就立着一根柱子。柱子上一颗颗灯泡发射出红色的光芒，勾勒出了一个站立的小人。

然而周问荆见状却也不以为意，反而暗暗嘲讽起自己:“我也是傻，对面的灯看不见可以看自己这边的啊！两头都有红路灯啊！”

尽管发现了时红灯周问荆也并不准备告诉黄腾。他觉得这个呆子一定会把自己叫回去，然后等绿灯了再走一遍。

“我可不想来来回回折腾”周问荆想着不自觉的伸了一个懒腰。

跟上来的黄腾看了眼站在一旁伸着懒腰的周问荆并未说话。一只脚沿着自己原先的远动轨迹迈出，就这样超过了周问荆走在了前面。就在此时一声汽车喇叭声冲不远处传来，在黄腾心中狠狠地撞了一下。

“完了。”

看着朝着自己飞驰而来的越野车，黄腾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撞上了。被这突然冲出绿色猛兽给吞没，死神的镰刀仿佛就架在了自己的咽喉之上，22年的人生就要这样草草收场。

“说好了赚钱带爸妈来城里享福的，看来要食言了。”黄腾默默的闭上了双眼，这样万一被撞得身首分离也就看不见自己的惨状。

同时站在一旁的周问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喇叭声吓了一跳。他的身体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小步，眼角的余光瞥见正要被撞的黄腾，心头不由一惊。周问荆急忙稳住向后退去的身体，右手向前探去，上身微微前倾，五根手指用力，抓着狠狠的将黄腾把一把拽了过来。黄腾一个踉跄跌落地面，跟原先要与他亲密接触的车辆擦肩而过。

“会不会开车啊！赶着去投胎啊！”周问荆冲着那辆墨绿色的汽车大声呵斥道。然而那辆墨绿色的汽车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不管不问径直向远处驶去，扎进了大雾之中。

“没事吧！”周问荆扶起黄腾关切的问道。

黄腾摇摇头说道：“没事，就是肩膀和胸口被你拽得有点疼。”说完伸手揉了揉前胸和被周问荆拖拽过得肩膀。

“那是什么车，你看清楚车牌了么？周问荆见黄腾并无大碍，开始留意起了刚才得肇事车辆。

“没挂牌，看款式那种车不是市面上可以买得到的。”黄腾略感后怕的回答道，这类问题显然难不住他。车是黄腾的爱好，虽然这个贫穷的爱车少年一辆也买不起，但是不管什么车型什么品牌他都能一眼认出。

“一辆没有牌照的改装车么?这种天气还出来飙车，而且还肇事逃逸!"周问荆沉吟道：“我们要不要报警！”

周问荆思索着正欲往前走，却被黄腾拉住。显然这个惊弓鸟已经被吓得不轻，周问荆见状却也心照不宣陪同黄腾一同退回到斑马线的一头，等待着绿灯亮起。两个人就这样并肩而立，各有所思。

灯亮、观望、抬脚、回校、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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