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曾想，你竟是李长年的孩子。”李子勾表情复杂的看着李文轩。“当时李大儒被诬陷入狱的时候，我还曾暗中让人找过你，只是没有找到。”
外边天色有些暗了，大概再过不久雪就要重新落下，瘫坐在椅子上的李文轩呆呆地看着窗外，在那边，阴云遮蔽天空。
这边好歹还有些光色，但大概不久后就会被阴云遮掩。
门外的吵闹声依旧不绝于耳，门口的位置也总有一颗头颅悄悄探头看里边众人的反应，似乎一有人走过去就会立马叫停讨论。
倌许大概是听明白了，就以李子勾的身份地位来说，他痛恨贪官污吏，可自己又没有能力去惩治他们，所以他将期望寄予于李长年这等肯为百姓发声的大儒身上。
可贪官污吏之间向来是有勾连的，李长年这么一呈上去，就是想要他们的命，所以在他们将这件事轻描淡写的抹过去之后，他们的第一要务就是将李长年这个不属于他们党派、还会威胁到他们性命的人打掉。
在倌许看来，李子勾的看法仍是有些缺陷，他将天下税收过重的原因归咎于贪官污吏身上，所以希望李长年这种清廉的官员能将他们打掉。
这封建的年代里，他没有也不敢将责任归咎于皇帝身上，他只是以为皇帝被小人蒙蔽，只要打掉这些蠹虫，皇帝就会成为一个圣明的君主。
但倌许可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天下赋税过重的原因就是皇帝的放纵。如果皇帝有想让黎民百姓过得好些的想法，那自然会有比较清廉的官员出现。
可如果皇帝没有这样的想法，甚至还想着要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的话，那么那些贪官污吏就会开始向上进谗言。
他们不会在乎在这政策下黎民百姓的死活，他们只会在意这些举措能否让皇帝高兴，以及自己能否从中谋取些许的利益。
所以倌许以为这些过失都应该推到皇帝身上，能让百姓受苦的皇帝，都应该是昏君。
所有在明君面前进谗言的贪官都死了，所有在昏君面前犯上直谏的官员都被打入大牢了，这便是官场。
哪怕再小的错误也不能归咎于皇帝，全都是官员的错。这便是在这封建时代儒学对百姓跟官员的阉割性。皇帝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这些措施会让有些人死于非命。
倌许不打算跟李子勾争执这些事，所以他只是在脑内想想，不打算跟他们进行讨论。
老大有些担心的看着老四，他怕老四想不开跑去劫狱，就我们这些三脚猫的功夫，还不够官府那些鹰犬的一合之敌。
虽然他们能打赢牢狱的官差，但救走李长年之后他们可跑不出六扇门的追捕。
李文轩沉默了许久，他在脑海内详细构思了当初家里发生的事，下定主意之后，他在众人的目光中微微扯了扯干涩的嘴巴，声音沙哑。
“我决定先不讲了。”
他看了看众人有些愕然的表情，继续说道。“我觉得之前的人生还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自己去经历一段人生之后再回来说。”
“行吗？”
这就是在问倌许了，因为倌许这顿饭是他用自己的人生来换的，所以现在李文轩还欠倌许一个人生。
倌许沉默着看着他有些哀求的表情。大概想得到他也是犹豫了许久才决定下来的，他不打算说以前的事，大概也是觉得有些耻辱难以启齿。
倌许倒是不在意这些，可李文轩不行。
“好。”倌许点头，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拔一根头发给我。”
李文轩打算用他以后的人生经历来抵偿这一顿饭，倌许是答应的，毕竟在他看来，李文轩以后的人生说不得比这之前的人生要精彩上不止一个档次。
只是总得埋下什么保险，不然到时候李文轩突然去世了，倌许既没有听到这个人生又损失了一顿饭，这样有些得不偿失。
或者这个也能称作投资，倌许付出一顿饭，去投资李文轩的未来，等李文轩闯荡出精彩的人生之后，也就是倌许收获故事的时候。
在各地每年科举考试的时候，总有许多富家人的千金会对那些考生进行投资，其实也就是给他们些许的盘缠，让他们能安全抵达考试的地方。
当考生高中时，他们会大概率的选择娶这些资助过他们的千金为妻，其实这也是相对而言的，有情义的人即使不取也会关照，而无情义的人连关照都不会关照。
可这种人，往往在官场上站立不久，所有人都不希望自己跟无情义的人共事，毕竟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会从后面戳你一刀。
李文轩犹豫着从头上拽下一根长发，递到倌许面前。
只见倌许接过头发之后就站起身走到油灯面前，泛黄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昏黄的光映照在他的脸上。
他举着李文轩的头发，面无表情地看着火焰将头发点燃，火焰从尾直接烧到头，没有留下一丝灰烬。
强烈的气味覆盖了整个小楼，倌许一皱眉，右手轻轻一挥，有风从窗户刮进来，带着臭味从大门离开。
等臭味消失的差不多了，那窗户又没风进来了，悬挂在顶层的铜炉散出香味，再次笼罩了小楼。
倌许轻呼出一口气，笑着向李文轩他们说道。“好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有些赶人的意味，不过李文轩他们并不在意，毕竟饭也吃了，故事也听完了，大概也只能走了。
只是倌许最后燃烧李文轩头发的手段让他们有些不解，只有李文轩依稀察觉到自己跟这精致的小楼有了些许联系，大概也知道这是掌柜的手段。
“马在马厩，自己去牵。”倌许窝在躺椅上，舒服的发出一声呻吟，语气中有了慵懒。
李文轩牵着自己几兄弟的马，将缰绳交到他们手上，李子勾磨蹭着最后一个出了门，小楼的大门无风关上了。
李子勾原先是打算先不走的，毕竟桂老三的人偶还在这里，只是倌许摆出了赶人的姿态，他刚出大门就关上了门，他不得不叹了口气。
“走吧。”李文轩与李子勾同乘一匹马，在远处，他们回头再望了小楼一眼。
一片雪白中，精致的小楼如仙宫般立于积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