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健哥

梅姐又皱起了眉头，让人先把她带去宿舍，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生气。昨天介绍人说的时候，只说有点笨，还以为只是学习成绩差一点，没在意，现在看来，这哪里是有点笨，简直就是傻的，要不是脸蛋不错，这样的人根本入不了这道门槛。

可是这样的人也有个好处，听话、不会反抗，也不用担心跳槽。要知道，干她们这一行，最忌讳有人跳槽，一个红点的员工跳槽，至少带走十几个熟客，而且传出去也很难听，会说她这个妈妈不好处。

敲定了主意的梅姐不能让自己一万块钱打了水漂，物尽其用是她的宗旨，脑子里想好了赵十安的第一次，怎么样才能利益最大化。

宿舍就在洗浴中心旁边的小巷子里，是一间四合院，年久失修，破败中透着沧桑，长满青苔和霉斑的砖墙连成一大片，更让人觉得萧索。北房是梅姐住的，空间最大阳光也最好，在一圈掉漆的木门中，那是唯一的铁皮防盗门。

其他的房子就是她们这些“员工”住的地方了，有大有小，大的多住几个人，小的少住几个人，通通都是二手市场淘回来的高低床，在院子中间摞一堆，谁的床坏了，自己去替换。

赵十安住的这一间就是整个院子里最小的房间，不过十来平米，却需要挤下四个人。

红头发烟熏妆的爆炸头丽丽；

像是学生一样的娃娃脸小琪；

年逾四十却风韵犹存的玲姐；

赵十安睡在唯一的空床位上……

这天夜里，拜那一碗红烧肉所赐，拉肚子拉到几近脱水，宿舍的隔壁就是卫生间，可是装得是马桶，她没见过更没用过，实在疼得憋不住了，只好踩在马桶圈上面释放，身子悬空头晕眼花，几次从上面滑下来，蹲也蹲不住，干脆就着滑下来的姿势坐下，算是歪打正着学会了城里的物件。

*

卢野被那个梦魇住的时候，恰好大东的电话救醒了他，诺基亚的经典铃声使他没有看到母亲最后的眼神，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拯救一般，带着劫后余生的欣慰。

“喂？”

“卢野，你TM胳膊断了？”

“应该是。”

“艹，那帮家伙真TM黑……”

听着大东骂骂咧咧的脏话，卢野起身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单手拿起暖壶倒了杯水，不知道是杯子太脏，还是水垢太多，看上去蒙白浑浊，悬浮着许多渣滓。

仰头一饮而尽，随着几声吞咽，他的目光看向外壳崭新的蓝色暖壶：又TM不保温了！

平复了刚睡醒的意识混沌，他向下看去，断了的那只胳膊已经肿起来，撑得皮肤通红，用力想抬起来试试，除了少许的痛感，纹丝不动。

继续把手机放在耳边，大东的口吐芬芳还没进行完，耐心地听了一会儿，终于等到最关心的部分。

“卢野，我现在跟老大说说你受伤的事，你直接来会所吧，看能不能拿点钱上医院。”

“嗯。”

六分多钟的通话时间，究其目的也无非是这最后一句。

上次老卢把他的腿打断的时候，医生说打石膏要三个月才能拆，他埋葬母亲之后被赶出村庄，走山路时摔了一跤，石膏被摔裂，索性自己动手拆了，落下了残疾，这一次可得把胳膊养好，吃饭的家伙，不能不注意。

只是……这三个月靠什么吃饭是个难题……

丽池会所是老大的场子，也是他们这些小混混效力的“工作场所”，卢野的身份只能在一楼大厅和地下室走动，往上五层都是客人的包厢，没有楼层经理的吩咐，他们是不能在营业时间上去的，因为一上去就意味着需要打架摆平喝醉酒闹事的人。

步行走到会所，大东在电梯口等他，顺便跟服务员调情，连亲带啃，上下其手，就差真枪实弹地上演一出活春宫。

“咳！”

“艹，吓死老子了，你怎么才来，等你半天了。”

卢野没说话，那个小服务员朝他翻了个白眼推开大东，鼻子里“切”了一声着手整理衣襟，随着大东的一个眼神，扭着屁股走掉了。

他们直接坐电梯上了七楼，顶层办公室，门口的保镖看见大东点了点头，让开了身子。

老大坐在里面喝功夫茶，一招一式都透着股淡定从容，可是脸上的横肉却很轻易地暴露他混黑的事实。

大东谄媚地问好：“健哥，卢野来了！”

“嗯，过来坐，喝点茶。”老大招手，随后又对门外的保镖说：“去财务那儿拿五千块钱过来。”

卢野喝不出好坏，起码比他早上喝的那一杯浑水要容易下口，心里盘算着五千块钱能不能够他扛过三个月。

手里的茶杯很小，一饮而尽也不觉得解渴，看着大东轻轻地抿了一口，随即开始口吐莲花的夸，各种“茶汤”、“茶色”、“味浓”、“馥郁”之类的名词说得毫不做作，就像是会所大堂里那个专业的茶艺师一样，转念一想，也不一定是装的，可能他跟茶艺师探讨男女深度的同时，也学了点专业知识。

六月的顶楼已经很热了，老大为了养生不开空调，总是开着窗户和大门通风，享受自然风的洗礼，这对于年轻气盛的卢野和大东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正当两人热的汗流浃背，额上的汗珠滴落之时，下楼拿钱的保镖回来了。

“健哥，红姐说昨天刚给供货商结了货款，现在办公室只剩三千。”

“前台呢？”

“还没开始营业，前台只有零钱，也不多。”

李健皱了下眉头，故作生气地把茶杯猛放在桌上，嘴里骂了一句“艹”，挥挥手让保镖出去了。

桌上放着三千块钱，崭新的连号大钞，散发出诱人的粉色，卢野盯着那摞不同寻常的纸，眼中无波无澜，除去房租水电，怕是连上医院的钱也不够。

门外是灼人的阳光，心里却没来由的冷，怎么喂饱肚子这件事偏偏要靠那几张纸才能做到，他想不通，很多事情都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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