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矮不齐的木屋、错综复杂的山洞、七扭八拐的道路、犬牙交错的栅栏共同构成了这座位于三大领地边界的艾布利斯山上的山寨,这里便是让当地领主烦恼不已的山贼团伙“红龙”的大本营。由于地处边界,距离任何据点都很远,又扼守在山间要道上,小股部队吃不下,整编军团调不动,于是那些见不得光的人们无一不在这里上演黑吃黑的精彩大戏,如此环境给了红龙的成员们以极大生存空间。在龙骑士苏培·巴尔士的带领下,红龙已经逐渐成为这片地区的唯一指定话事佬。
“首领回来了!”
岗哨上的守卫远远便看到低空缓慢飞行中的苏培,刚忙通知门卫开门迎接这座山寨的主人。
“首领好!”戴着红头巾的山贼们整整齐齐地站成了两排向苏培行礼。
“有伙人要在我们这里落脚,跟管饭的人说,今天要加餐,加一百人份的差不多。”苏培缓慢降落在大门前,徒步走进大门,向靠上来的手下们安排工作,“还有,再叫人把下层打扫一下,尤其那些让你们拿来扔东西的屋子赶紧清出来。说了多少遍,给我把那堆垃圾要么丢了要么整整齐齐摆储藏室里,今天要是搞不定我就把它们都烧了!”
“知,知道了!”
苏培给手下训几句话工夫,在地上赶路的伊鲁斯他们也到了。
“到了啊,喂阿鲁,过来,看到没,你等下领这些人去下层安排住宿,要是有问题就来找我。”
“好的。”
这边安排好了,苏培又转向另一边:“喂,解连薪,马车就停这儿,你那些兵跟着这位兄弟走,他会把你的人安顿好的,咱们几个去上层。”
解连薪应付性地哦了一声后便转头和伊鲁斯说:“老大,怎么说,我个人是建议到了别人地盘最好乖一点。”
在陌生的地方让将和兵分开其危险程度不言而喻,但正如解连薪所说,现在没必要节外生枝,伊鲁斯和布拉维对了一下眼神,互相点点头。
“老鼠过来!”布拉维一嗓子把马拉给叫了过来,然后拍着他的肩膀指了指苏培旁边的人,“你领着咱们的人跟他走,东西看好。”
“遵命。”马拉毕恭毕敬地行礼,组织列队去了。
“老大?”苏培听到解连薪对伊鲁斯的称呼,这才反应过来,“这些原来不是你的人啊。”
“也能算是吧,都是一伙的,只不过领头的不是我,而是这位。”
“好吧,那算我失礼了。”
伊鲁斯并没有放在心上,不如说他现在正认真观察着这座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井然有序的“山间要塞”,哪有心思想这种有的没的,只心不在焉地说了声:“没事,我们要去的地方还要往上走是吧?”
“没错,跟紧了,我们这里路可没想象得好走。”
于是,苏培带着伊鲁斯一行人走向寨内被简单修建过的盘山路上,历经各种左转右转上坡下坡,把不少人搞得晕头转向后才爬到一处开阔地上。
“喔喔,真是好景色,你这家伙还真会享受。”
“哈哈,那是,好歹我曾经也是贵族。”
这里是山寨的最高点,核心是一大块向外突出的岩壁。同时也是山寨乃至整座山最富有战略价值的地方,从这里往上是人类难以逾越的崖壁,往下则可以越过崖壁俯瞰一切,无论蓝天白云飞鸟,还是绿草黄土跑马,都能尽收眼底。
“这里还是我在天上发现的,可以说是艾布利斯山最好的位置,为了把路修到这里着实费了我们不少力气。”
苏培兴致勃勃地介绍着他心爱的“领地”,其余人无不感慨初次在视野如此之好的山上观景,只有伊鲁斯注意到选择这里作为大本营的战略眼光之独到,在心底默默地给苏培加了一截印象分。
“我们有时候会在这里搞个宴会,或者展示战利品啥的,平时比较空,别在意。”
这片不大不小的地方有一多半都如苏培所言作为空地使用,虽然空无一物但是很整洁,连草皮都一般高,可以看出被精心打理过。空地旁一栋长屋立于不远处的山洞前,屋顶上有一幅用红色颜料画出来的简陋的龙头图案。
“这栋房子就是我住的地方了,商量事情,接待客人或者审问俘虏也是在这里。”
这个颜料看起来不显旧,这栋屋子是最近建成的吗……
伊鲁斯一边打量着长屋一边应道:“行政办公和生活起居在同一个建筑内的意思吧。”
“看不出来你很懂嘛,就是那个意思,你以前是给哪个领主做事的官员吗?看你这一身戎装我还以为是哪里叛逃的将领来着。”
“呃,这就说来话长了。”
“说来话长啊,没关系,到了我这里就安全了,你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嗨,什么说来话长,他以前是个地方小领主,因为不想被榨油水于是带头揭竿起义了,然后被阿瓦鲁斯家的第二军团灭成这副惨相。”
“喂!解连薪!”这么口无遮拦地把自家的事给透露出去,解连薪毫无意外地受到了不同程度反感的声音。
苏培倒是看起来不太在意的样子,只是笑了两声:“哈哈,听你这么说我觉得更像是说来话长的事情了。”
众人还没走到地方,苏培的坐骑忽然开始发出沉闷的低吼声,连飞带跑迫不及待地钻进山洞之中,人们这才意识到这个大房子旁边显得很突兀的山洞是怎么回事。
“别见怪,爱丽丝喜欢在安静的地方休息,所以只能把她的窝安排在这种山洞里,各位记得没有必要的时候别进那个山洞打扰她就行。”
伊鲁斯又愣了一下:“爱丽丝?是阁下坐骑的名字吗?”
“是的。”
“噗。”布拉维差点没忍住笑:“那么大条龙,怎么起个这么娘娘腔的名字。”
“嗯?哦,是我疏忽忘了介绍了,我的伙伴虽然威武可靠,但依旧是一位风华正茂的女性。”
“???”
在无数错愕的眼神中,苏培走到长屋大门口,看门的守卫一如方才穿过的那些岗哨中的卫兵一样齐刷刷站得笔挺向苏培敬礼。
“首领好!”
“嗯。”
这里的人表面看起来都是土匪,但精神面貌已然接近帝国正规军了,显然都经过良好的训练。此人真是一方豪杰,我一定要尽力拉拢他才行,即便不能为友也要尽量避免与他为敌。
苏培在伊鲁斯心中的印象分又高了一截。
“站岗辛苦,我刚刚跟下面的人说过了,今天咱们要招待一群客人,晚上有大餐吃。”苏培摘下头盔交给一名,然后将他背上斜挂着的那把足有三米长的戟又交给另一名守卫,转过头问伊鲁斯,“你们几个的住宿我也安排了,一人一个单间是不可能的,挤一挤没意见吧。”
“客随主便。”伊鲁斯摆出一副和善的姿态点点头,“能给我们庇护的地方就行了,有必要的话我可以住在山洞。”
“我招待人住山洞,你瞧不起我是吧。” 苏培眉毛一扬,对自己的手下道,“听见没,这个外来者觉得咱们不懂生活,等下记得找人特别照顾他一下。”
“明白!”
“这,我并没有冒犯你们的意思,只是……”
“行了行了我晓得你意思,你这人诶,婆婆妈妈的,一点都开不起玩笑。”苏培有些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伊鲁斯,“时间还早,进屋慢慢跟我说你们那些说来话长的事吧。”
进屋后首先进入眼帘的便是一间装饰得很用心的大厅,布局上是十分经典的以大厅中轴向两边对称布局的模式,苏培的领袖位置坐于轴线上,两排柱子将轴线两边分割开形成前台和后台。靠近轴线的前台已经布置好了座位,而视线越过这些或承重或装饰的圆柱,可以看到远离轴线的后台也已经站好了一排侍从,扮相上和在外面放哨的山贼别无二致。
“兵器或者别的什么不方便的东西就都交给我这群仆人们吧,有什么需求也可以跟他们讲。解连薪你那把魔剑你给我自己看好了,不准让它碰到我的人。”
“行行行,也不知道刚刚谁说什么婆婆妈妈之类的。”解连薪半嘲着解下佩剑抱在胸前坐下。
解连薪和威兹德姆与苏培相识,这一连串的安排自然不会有什么,甚至还会觉得体贴。而对于伊鲁斯这些初来乍到之人来说,这一连串的安排就是赤裸裸的分化力量,缴除武器,置入包围了,但伊鲁斯也很清楚,现在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轻举妄动。
真是粗中有细的试探啊。
伊鲁斯用眼神阻止住布拉维发脾气,规规矩矩地卸下兵器交给站在自己座位旁边的侍从。紧接着一直在旁边不作声的安洛也迅速将短弓和箭袋拿出来交给侍从,不过腰间的短刀则被她藏在了斗篷下。布拉维见状也没了气,把伤痕累累的战斧交了出去。
“呵。”苏培立于高位,静静地看着底下人们种种表现,没来由地轻笑一声,随后以十分放松的姿态坐了下来,“在我这没什么好介意的,都放轻松点。总之先介绍一下吧,威兹德姆和解连薪结交的人我也挺有兴趣的,你们是自己来还是怎样。”
“我来吧。”伊鲁斯站了起来,直面苏培以不卑不亢的语气说道,“伊鲁斯·特拉塔,原帝国特封男爵,特拉塔男爵领领主。这位是舍弟布拉维·特拉塔,军队统帅。瑟瑞雅您应该认识了,她现在是我们的随军神官。穿斗篷的这位是安洛,是我领下一位猎人,我们出逃时她决定和我们一起走。先前带队跟随您的部下去下层安顿军士的军官则是副将兼大队长马拉。”
“嗯……”苏培托着下巴一边听伊鲁斯介绍一边认人,忽然他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眉毛倏地皱了起来,“等一下,你们两个,家姓特拉塔?看你发色这么深,也是北方人出身?亚芬提·特拉塔跟你什么关系?”
面对一连串的质问,伊鲁斯沉默半晌,才抬起头来平静地回答:“亚芬提·特拉塔正是我们的父亲。”
“!”苏培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手指着伊鲁斯,声音都高了些许,“你,给我听清楚了,我说的是,曾经帝国北方的大领主,后来被当时的皇帝亲口指控叛国、谋杀,最后被判海葬的,连他全部家眷都跟着一起陪葬的,人称‘老好人亚特’的,亚芬提·特拉塔!他全家都葬身鱼腹了,你们既然是他的儿子,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在那之后不久就叛逃了。”威兹德姆不合时宜又合时宜地插入对话,“所以你不知道,特拉塔侯爵的嫡子和养子在海葬中生还了,并且在现任皇帝皮格瑞多·达兰克斯登基时得到赦免。”
“顺带还赏了男爵的爵位和领地,当然,不是在皇宫里赏的。”解连薪末了还补了一句。
“好嘛,帝国特封男爵就是这么回事吗。”苏培露出恍如隔世般的表情,脱力一般坐回原位,干笑着,“哈哈哈,要真这样的话,那我们估计很久以前就见过面了。真是个XXX的世界。”
“这是什么意思?”
“那天驻扎在帝国皇都的天马骑士团和龙骑士大队一齐出动,连夜飞往特拉塔侯爵领进行镇压和逮捕,我就在其中,我亲眼看着那么多人全部被赶进了囚车,那其中多半有你倆。”
“!”现在换伊鲁斯和布拉维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了。
“哈哈哈哈,真是讽刺。当年抓人的贵族,堂堂帝国龙骑士,因为这件事再也不屑与所谓帝国高层为伍,抛弃一切荣华富贵,愤然出逃。还有那被抓的贵族之子,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得到赦免,拿到爵位和领地,也都抛弃了,成了流窜的叛军。当年都是风光无两的人物,现在都沦为匪寇之流,都是帝国之敌,都与帝国势不两立,都坐在一间屋子里,居然仍然不忘互相提防,各怀鬼胎。哈,可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苏培仰天长笑了起来,那嘲讽满载的笑声,像是在嘲笑伊鲁斯,又像是在嘲笑自己,更像是在嘲笑这个世界。
“你看,我有时候说这个世界挺小是有道理的。”解连薪打趣道。
“世界挺小,你说得对,世界挺小诶。”
苏培收起笑声,满脸的兴奋却有增无减,只见他猛然起身,一把从侍从手里夺过自己的剑,锵一声拔出鞘,闪亮的剑尖对准了伊鲁斯。
“你,你这是干什么?”
苏培这一行为瞬间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布拉维和安洛第一时间反应,一左一右将伊鲁斯护在身后。威兹德姆和解连薪此刻却像局外人一样,一副静观时变的样子坐在那里岿然不动。
“我这人喜欢直来直去,就在这里把话挑明说了吧。你这人看起来也是有点脑子的,早就看出来我之前是在试探你们了吧,你们是有本事的,我也是有本事的,你们想利用我东山再起,我也想利用你们扩张自己,所以我们一直都在试探对方,是吧。但不好意思,我现在不想试探了,我就直截了当问你们。现在,亚芬提之子伊鲁斯,特拉塔家族的现任家主,要么,拔出你的佩剑,就在这里,与我击剑誓约,从此我巴尔士家与特拉塔家将联手在这个XXX的世界中决定自己的命运。要么,我们过了今天,分道扬镳,我红龙的大寨不与你们为敌,但也不再敞开大门欢迎你们如今天般持兵戴甲进入。相信我们都不想要一个不好对付的敌人,或者不好信任的朋友。”
“……”伊鲁斯望了一眼苏培的剑,又看了一眼被侍从奉到手边的自己的佩剑,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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