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结果，只剩特拉塔一家还在抵抗了么？”布鲁斯·阿瓦鲁斯瞥了一眼地图，挥手将佣人全部差下，随后拿起酒壶斟酒。
“是的，一切都是作为主帅的属下之过，还请侯爵大人治罪。”苏幕·布洛维一身戎装跪在布鲁斯面前请罪。
布鲁斯丝毫未见怒意：“没有完全镇压的是你，但逼迫这么多领地造反的是我，你说，这罪要怎么分呢？”
“不，侯爵大人是为了将一盘散沙的力量聚集在一起，乃是情理之中，不理解大人用意的那些宵小才是罪魁祸首。”
“不理解么。”布鲁斯将一杯酒放到苏幕面前，慢悠悠坐上软椅：“回答我，作为一名统帅，你认为什么因素对战局影响最大？”
“兵力，不，将领……不对，应该是钱粮。”
“那么你觉得，我阿瓦鲁斯家在此地这么多年经营下来，缺钱吗？”
“不，金库充盈。”
“那缺粮食？”
“粮仓殷实。”
“缺将领？”
“人才济济。”
“那就是缺兵力了？”
“兵员充足。”
“那缺什么？”
“这……”
“是不是觉得有点抓住关键了？”布鲁斯示意苏幕落座，静静地等他拿起酒杯坐好，以自言自语的语气说到，“你作为统帅，想的自然是怎么赢。但我作为领袖，从来不会在乎一时的输赢，最重要的是和人拼资本，所谓拼资本，关键不在于自己多不多，而在于对手少不少。我问你，你知道你的第二军团是怎么败在特拉塔男爵手上的吗。”
见布鲁斯的眼神望向自己等待答复，苏幕稍微整理了一下语言，陈述到：“杜诺思少主率领斯坦·卡列尔的第二军团第一团刚进入特拉塔男爵的领地就被埋伏在森林中的弓箭手袭击，失去了侦察兵和传令兵。之后被一名叫做解连薪的拥有不死之身的佣兵破袭了后方的弓箭手与辎重部队。展开战斗时被敌方主帅布拉维·特拉塔成功抵御冲锋，并被一名魔法师成功抵御远程攻击。最后卡列尔将军判断若强行攻城恐伤亡超过预期，遂建议少主暂且撤退。”
苏幕说完后，布鲁斯未作褒贬，只补充了一句，“那名魔法师是艾德斯大祭司的高徒瑟瑞雅，南方人，记得更正。”
“遵命。”
“既然你记得很清楚，那你应该也很清楚为什么会输吧。”
“特拉塔男爵占据有利地形，多次使用计谋，且麾下出现多名之前情报中未曾出现过的高手，最后导致战争主动权完全落入特拉塔家族手中。”
布鲁斯沉默了一小会，眼神望向别处，缓缓道：“只有真正的弱者才无条件执行了我的征收令。但凡有些资本的，要么是有厉害的人物辅佐，要么是有重要的战略资源，无一例外，全都用各自的方式违抗了我，特拉塔家的人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诚如侯爵大人所言。”
“而我要知道的，就是那些表明听从我，背地里自以为有对抗我资本的领主都是谁，我要做的，就是夺走他们赖以生存的资本。我要达到的，就是让他们全都明白，他们从始至终都受我布鲁斯·阿瓦鲁斯统治，除了完全服从我，没有第二条选择。明白的人，我自会让他们永远明明白白地活着，而冥顽不灵的，我也有得是明白人替代。只有这样，‘阿瓦鲁斯侯爵领’才能名副其实，分散的力量才能汇聚到一处，我们所有人才能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帝国有立足之地，不至于落得那群北方佬的下场。”
苏幕听得细汗从脸上缓缓滑下，小心地接着话茬：“不愧是侯爵大人，真知灼见令属下五体投地。”
布鲁斯见苏幕那溜须拍马的样子，轻哼一声，继续道：“总之，特拉塔家的木材，铁矿，人才，就是他敢反抗我的资本。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以后再也不敢。既然其他地方都镇压完了，那就去把第二军团集结起来，好好敲打一下特拉塔家，务必要让那群井底之蛙明白自己到底几斤几两。懂了吗？”
“是，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还有，叫斯多姆尼从第一军团回来，跟随第二军团。”
苏幕微微一颤：“侯爵大人，仅为此事去请‘云霞’大师会不会有点……”
布鲁斯眼中露出一丝不快的神情：“不帮我解决麻烦，难道你觉得我花钱请他来应该帮我祈雨种地还是祈风乘凉？”
“不，不敢，属下这就动身。”
苏幕战战兢兢接下令信，向布鲁斯行礼后迅速告退了。
此时，成为众矢之的伊鲁斯·特拉塔正在作战会议上努力听取解连薪和安洛的汇报。
“其他地方的首领，原来的，没有了，新的来了，不帮我们。”安洛手舞足蹈地向伊鲁斯报告她所知道的情报。
解连薪在安洛身边也手舞足蹈地报告，不同的地方就是解连薪还知道在地图上画标记：“这些个地方能说上几句话的人物基本全被办了，现在管事的都是支持布鲁斯的，都指着拿下老大你的首级去邀功呢。”
“部下，不听新首领的话，想帮我们。”
“那些一般平民觉得阿瓦鲁斯那臭老头不厚道，想搞他，但是搞不过，现在都指着老大你带他们了。”
“军队，有很多，到处都过来了。”
“肯卡特的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熟人提供小道消息说现在只剩我们一家跟阿瓦鲁斯家对着干了，他的第二军团似乎在往我们这里集中的样子，要小心。”
伊鲁斯坐在那里只觉得头皮发麻，布拉维则忍无可忍，拍桌而起冲着这两个仿佛是在耍宝的人怒吼：“吵死了！你们能不能不要同一件事同时用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讲！”
“呃，好吧，小安洛你让让，我来说。”
“噢，好。”安洛听话地躲到解连薪的身后，只探出一个脑袋来观察情况。
威兹德姆倒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比，擦掉解连薪一些多余的涂鸦后，缓缓道：“目前情况看来，我们的扩张计划没能得到实现，很显然我们我们已经出现了严重的情报错误。阿瓦鲁斯侯爵最初的目的根本不是征收的事物本身，也不是肯卡特所说的寻求人才。”
“嗯，恐吓摇摆的领主，处决反抗的领主，这些我们都想到了，只是没想到那些接管领地的新领主无一不是拥戴阿瓦鲁斯家的人。本来还在反抗的地区，现在全都倒向另一边成为了阿瓦鲁斯家的力量，这未免过于巧合了。”
布拉维也一脸不甘地接着伊鲁斯的话：“别的不说，光是能找这么多接领主位置的贵族都不得了了，跟变戏法似的，我们要跟大贵族斗果然还是差了点实力。”
“显然这些都是早有预谋的。”威兹德姆将除了特拉塔家以外所有地区全部由原来的分裂的小板块改成了一个统一的大板块，“先发布不合理的命令，然后利用底下领主与领主之间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逐个清扫不忠的家族，扶植忠诚的新家族上位，统合所有原先不在自己掌控中的小股力量，现在达兰克斯帝国西南地区已经不再是由大量分散的领地组成名义上的阿瓦鲁斯侯爵领，而是实际意义上的仅由阿瓦鲁斯一家集中统治的王国。”
瑟瑞雅神情逐渐不安了起来：“这是，集权？那这不是就和那个阿尔玛公爵一样了吗？他，他难道也要造反？”
威兹德姆摇摇头：“有些许不同，阿尔玛公爵是直接诉诸武力消灭所有不服从于他的领主，然后将这些领地全部纳入自家控制，并公开拒绝上税，驱逐甚至处决帝国监察官。阿瓦鲁斯侯爵是引诱领主向他发起反抗，然后以平叛镇压的名义消灭掉这些家族，再扶植支持他的家族上位。”
“啊？”布拉维十分不解，“这能有什么不同，不都是统一领地，这样就能集中起足够多的力量分家过日子了。”
“虽然是个合理的推测，但终究是推测，不能成为证据，更不能成为动机。”威兹德姆看向布拉维的眼神中透出一丝丝轻蔑，“现在帝国主要敌人是东部奥维亚草原上的欧罗斯部族，东南精灵王国，东北乌瑞因联军。阿尔玛虽然公开拒绝帝国统治，但并没有对帝国进行任何实质性的加害行为，统一起来的力量几乎全部用于和精灵王国的对峙中。而阿瓦鲁斯，只要他没有公开发表反对皇室的言论，他的这些行为都只不过是正常的治理领地的行为，他的第一军团也只是对外宣称与阿尔玛作战，实际上是和阿尔玛一起防范欧罗斯部族南下。”
“切，结果到头来就是黑吃黑吗。”
解连薪听完后像是在听什么好笑的段子一样，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了半天，敢情普天之下全是反贼，一个忠臣都没有，真替皇帝老儿心疼，亏他都这样了皇位还坐得住。”
一瞬间满屋子鄙视的目光集中在了解连薪头上，盯得解连薪浑身发毛，笑声戛然而止：“干嘛干嘛，老子又不是帝国人，幸灾乐祸都不行吗？”
“不，至少，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威兹德姆推推眼镜，“你好像忘了即便是如此内忧外患的时候，达兰克斯皇族所掌握的力量依旧远比其他所有包藏祸心的大领主加起来还强。”
“呵！‘黄金公主’、‘大贤者’、‘大祭司’、‘神眼’，连我都能随便说一堆达兰克斯皇族手上的王牌。”布拉维逮到个机会便使出浑身解数埋汰解连薪，“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怪物，再怎么自大也要有个限度吧，啊？”
“你！”
“好了好了，先关心一下自己吧。”伊鲁斯重新把话题拉回来，“我们虽然收编了不少其他领地的民兵，但是和阿瓦鲁斯家的第二军团比还是差太多了，一般情况下不可能赢，现在怎么办？”
又是一瞬间，满屋子期待的目光集中在了威兹德姆头上，威兹德姆并没有丝毫不适的样子，神情自若地答到：“一般情况下不可能赢，那么我们要做的就是创造一个不一般的情况。”
“怎么个不一般法？”
“当双方处于敌方看不见我方，我方看得见敌方的情况时。”
“啊？？？？？？？”
满屋子的期待变成了满屋子的问号。
威兹德姆从怀里取出一个拳头大的球形物体：“这是上次所使用的可以在大范围地区产生烟雾的道具，我对其进行了改良，烟雾持续时间更长。并且混入了荧光粉，使得烟雾会在遮盖视觉的同时又显现出烟雾内所有物体的轮廓。”
“啊？那这烟雾放得还有什么意义吗？”
威兹德姆示意他还没有说完：“这种荧光粉会迅速沉积，因此在之后进入烟雾的任何物体不会被显现轮廓。并且该荧光粉受温度影响，温度越高的物体会令荧光粉亮度越强。”
“原来如此！”伊鲁斯恍然大悟，忍不住拍手叫好，“烟雾就好比把战场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而荧光粉会让敌人身上发光，只要我们躲在外面之后才进到烟雾里，就不会被荧光粉沾到，等于是完全藏在黑暗中，敌人会被我们看得一清二楚，我们却完全不会被敌人看到。妙，这招太妙了！”
布拉维把威兹德姆手里的球拿到自己面前细细端详，叹服道：“这么个小玩意儿能那么厉害？还真是只有炼金术士才能想出来的招。”
“这种道具有多少，能量产吗？”
威兹德姆轻一点头：“目前仅此一枚，配方明确，制作简易，可量产。部分原料可在当地找到，解连薪会去采集，其他的已委托索拉姆采购。”
“好，那包括你之前交给我的图纸在内，我会尽快给你安排妥当。”伊鲁斯露出自信的神情，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各位，既然办法有了，要做的事也就明了了。首先我们需要诱敌深入，把第二军团尽可能拖在森林里，让他们全部都中这种烟雾。”
布拉维也摩拳擦掌地站了起来：“然后就是我们随便收割的时间了，好嘞，外围布置工作就交给我吧！”
安洛从解连薪身后钻出来：“安洛也来，帮忙。”
瑟瑞雅指了指威兹德姆：“我在神庙帮忙调配药剂。”
“嗯，所有人有力出力，但是记住一点，天机不可泄露。”
“明白！”
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就在伊鲁斯一声令下后开始了。
过了几天，阿瓦鲁斯家的第二军团终于接到了命令，近万人的部队开始向伊鲁斯的领地进军。
“区区剿匪这种事情居然也要我来帮忙，布鲁斯这个家伙真是仗着自己有两个钱就随便使唤人，当我是那些除了体力一无所有的喽啰吗？”
“‘云霞’大师息怒，侯爵大人一定有他的考虑。”
“什么考虑，不就是昭示武力，这些当贵族的，一天到晚就知道自己的考虑，也不知道考虑一下我有多辛苦。”
这个被身边的侍卫唤作“云霞”大师的人撇撇嘴，一手杵着法杖，一手将仅剩两鬓的荒芜的头皮上的汗水一一拭去，身上一袭天蓝色的法师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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