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那件事你应该告诉主席

4月15日。上海火车北站。

火车头已经升火，扑哧扑哧有节奏地冒着白气。远处传来一声汽笛声，大约是路过的一个火车头。

在站台，唐华、刘华岗、萧叔安——潘汉年，三人站立。

“唐先生，你这行礼，都快能装一车皮了。”潘汉年笑道。

“边区紧缺的物资，药品，小机械，还有书籍、资料……能买到的、能带走的，我都尽量都塞上车了。”唐华说，“此次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上海，或许是革命胜利以后。所以就来了个疯狂大采购。就是要辛苦在陕西接应转运的你们的同志了。”

“此行上级也很重视，组织特地做了安排。”刘华岗说，“人货分离，先走津浦，在徐州转陇海，西安下车之后就有组织接应，分批进入边区。只是西安到延安三百公里的路程，汽车怕是也要走三天。”

“刘主编，我还以为贵党会派你陪同我去延安呢。”唐华笑道。

刘华岗的身份到现在终于可以对唐华公开了，但是早在几个月前，唐华和他对这事就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想点破而已。

“华岗在上海有很多工作，任务很艰巨。这次陪同的小梁、小张都是很可靠的同志，斗争经验丰富，我们也交待过了，沿途一定确保你的安全。”潘汉年说。

唐华这一行人，除了唐华自己、家中的小管家郭丰年、小梁、小张，还有唐华的乐队的4名成员。唐华给他们发了在扬子舞厅全勤驻场的薪水，并保证到目的地之后有演出还额外加钱，四人就开开心心的上路了。

“你很快就会见到我说的那些‘我的朋友’们了，他们一定很想见你。对了，见到他们时，代我向他们问声好。”刘华岗也微微一笑，“胜利之后，上海见。”

“刘主编，”唐华说，“差点忘了，临别前还有些话要对你说。”

“500万人口，远东第一大城市。……上海真大啊。”

刘华岗准备好了侧耳倾听唐华要说什么，唐华却先停顿片刻，转身面向远处隐约的建筑群，来了这么一句。

“长三角的中心城市。整个长江流域的物产，都经过上海，与中外港口贸易；小半个中国所需的货物进口，也由上海上岸，运往各地。上海的工商业，现在占关内的一半，未来胜利之后，还会发展得更快。”

“……500万人的吃喝拉撒，这么多工厂要开工起来，商贸要启动，交通物流要正常运转，让原料，产品，货物，500万人所需的食品正常流通……未来的上海市委书记和市长——好比司令员和政委，他们的工作更像是一个兵团司令甚至野战军司令，只有指挥过大兵团作战的指挥员，才能让这个庞大的体系正常运作。”

在没头没脑地说了两句话之后，第三句话，唐华终于点题。

“我明白了！”因为有前几句话的铺垫，听到这里的时候，刘华岗明白唐华想说什么了。“以前我从没想这么远……没想过这些问题。”

“胜利以后，如果你这个上海书记被组织安排担任副市长、副书记，甚至再降一级，只是一个区的书记……”

“我会服从组织的工作安排。”刘华岗接上了话，“唐先生，如果没有你的这番话，到那一天我可能免不了发几句牢骚……但现在就豁然开朗了。我这个上海书记是地下党的书记，胜利之后，整个城市的管理，应给更适合它的同志去做。谢谢你。”

“萧先生，啊不，潘先生，”唐华转向潘汉年，“我能跟你也说几句话吗？”

潘汉年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怕唐华像刚才一样，说出拷问灵魂的话。

退一步当然是没用的。唐华往前走了一步。

“潘先生，那件事你应该告诉主席。”

潘汉年手里夹着的香烟直接掉在了地上。

……

4月17日。

周璇从睡梦中醒来，洗漱完毕，欢快地在镜前梳妆。

这两天她一直在片场，昨天晚上拍摄终于告一段落，她就赶回了家。

4月17日，是之前唐华曾经说过的，校园沙龙+音乐会的日子，她和唐华已经三天零两小时没有见面了。

吃过早餐，往嘴里丢了一颗戒烟糖，周璇准备趁上午剩下的时间练练嗓子，这时候门外有人按铃。

“是唐府的孙管家，我出去接一下。”养母说道。

“周小姐好，叶姐好。”孙石进来，提着一个大箱子。“唐少爷吩咐我把这箱东西交给周小姐，还有这封亲笔信。”

“璇：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远行的路上了。很抱歉之前没有跟你说，出行前还特地吩咐孙管家，在我出行两天之后再把信送过来。

因为这注定是我一个人的独行。

这一个月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关于未来，我曾有周密的安排，然而剧情总是被现实篡改。我黯然又憔悴地离开，这是意料之外。

有人曾说，历史如奔流的大江，滚滚向前。有人说，人无非一个游泳健将，凭借矫健的身姿在浪里翻飞，博得观众的喝彩，但他的拼搏并不会改变激流的走向。今天唐华说不，因为在岸上你只能看着江水一往无前，而你被甩在后面愈来愈远，只有投身激流，才能一起前进。而人的拼搏怎么又能说无用呢？我划动手臂，便会掀起水波，虽然在介质中它的振幅会愈来愈衰减，但频率却永远是我划动时的频率。而千万个人挥动千万条手臂，又怎么能说改变不了激流的走向呢？

再见，璇。未来我们也许天各一方，也许会再度邂逅，但正如《俩俩相忘》之歌词，望那时候我们都可释然面对。

PS：箱中是我几首歌的唱片和有声电影胶片，唱片有两份，母片宜妥善保存或交百代发行，另一片可听。

又：望善待自己，爱惜身体，一定戒烟。要戒烟糖可问孙管家。

——唐华

4月15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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