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酒足饭饱,明月脸色微熏,眼色迷离,头脑微沉,猛劲儿甩了两下头,眼前的四只骆平才变回了两只。
此时的骆平更是喜色连连,二人坐下品茗之时,掌柜的已经将砗磲珠串买了回来,骆平遣退了掌柜,转而叫来了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将珠串递给他,吩咐他碾成碎末放在茶罐子里再呈上来。
明月不由得对骆平刮目相看,一个劲儿的挑大指称赞,这骆平太过狡滑,掌柜的常年求菩萨保发财、保平安,让他去买念佛经祷告的佛珠,定会在同等价格里买到最好的;
伙夫常年杀生,不信奉佛祖,对食材用具等却最精细不过,让他砸碎碾成粉,定会损耗少、颗粒少。
那伙夫再拿上来时,砗磲粉已经精细的装在了青色茶罐子里,打开盖子,纯白色的粉末煞是惹人爱,只是因没有过水细磨,略显得有些粗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明天就得交给那个煞神呢?
明月轻哧了一声,翻了一记白眼道:“和石膏粉、明矾粉没啥区别,有钱人的世界真是看不懂。”
骆平则好笑的看着明月俏皮可爱的样子,心里如同被种进了一粒种子,根深蒂固,抽芽拔节,疯狂生长,郁郁葱葱,总有一天参天茂盛,却注定无法开花结果。
骆平眼色不由暗淡了下来,静默的看着明月欣喜的摆弄着罐子,笑得像一个无邪的娃子,会心的笑了笑,这样也好,我是兄,你是弟。
凭骆平在京多年,又转而经商五年,见过的莺莺燕燕不计其数,见过的俊秀小哥亦是不计其数,岂会识不出明月拙劣的女扮男装?第一次在怡香院见到“他”时就知道,他,是她。没有戳破,先是因为当时所在的地方是怡香院,后是因为明月当时做的诗曲实在让人“尴尬”,现在戳破却又似乎怕以后存有隔阂。
如此,一切,刚刚好。
见骆平的高亢心情突然就降了温度,明月一脸娇憨、两腮若桃花的审视着骆平,如葱的手指点指着骆平的脸颊,只是微熏的醉意让她的手指一下子又滑到了骆平的嘴唇上,啧啧称叹道:“骆兄,何事愁怅不得开心颜?兄台要貌有貌,要‘财’有‘财’,唯一不顺心之事,只红芍一件,要知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吊一红芍?”
骆平眸光一暗,他又何曾真正的想要过红芍?轻轻叹了口气道:“贤弟,你吃醉了,回吧。”
命令掌柜的派马车送她,明月却是拼命的摇了摇手道:“别,千万别,你是怡香院的常客,若是被翠儿姐看见了我和你有接触, 定要唠叨得我耳朵起茧子了。”
骆平没有坚持,而是将手里的扇子递给了明月道:“以后拿着这把扇子就能进来,不必掌柜和小二通传。”
明月大大方方的收了,将它纳入了怀中,便向外走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娇小身影,骆平久久未动,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身形就像海岸边那块根基永固的岩石,任海浪冲刷,可能千疮百孔,却依然静静的矗立在那里;又似山涯边的那株千年松,任山风吹拂,可能伤痕累累,却依然牢牢的挺拔在那里。
许久,直到少女的身形转过池塘,一闪身进了回廊,再也看不见,男子才缓缓的抬起如葱的手,“啪”的一声打在了自己的脸颊上,起了红红的一道紫印子,俊朗的容颜如被石子打破了寂静的湖,搅乱了一池宁静。
......
明月无比欣喜的顺着回廊转至珍味坊前院,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茶罐子,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揣在怀里怕撒了,就差没顶在头上三拜九叩了。
回廊尽头,就是热闹非凡的酒楼院落,长长的院子,院后面是马厩,前面是一个若城楼般的六角楼,楼下是高大的门洞,门洞两侧留有楼梯,可直接登上二楼,二楼是几个分别独立的宽敞明亮的雅间,每间雅间可容纳几十人,可表演、可书画、可高谈,可俯看后院的花园池塘美景,端是高端大气。
走到门洞出珍味坊需走过后院的拴马棚,即使收拾的一尘不染,也难免会传出一些难闻气息,明月加快脚步,本能的掩鼻而过,只想匆匆到城门口找到小翠一起回家。
一声熟悉的毛驴叫声传了过来,明月顿了下步子,惊疑的向马棚望去,一头小青驴被拴在马棚里的一众骏马之间,看着分外的娇小可怜,此时正楚楚可怜的望着明月,欢快的摇着尾巴。
而它身侧的一匹骏马正嚣张的用高大的脖子去蹭小毛驴,幸亏它的个子够高,小毛驴够矮,拴马的绳子又不长,这才让小毛驴免于被大马欺负。
明月疑神疑鬼的向四周瞅瞅,没有见到青驴的主人,这才轻舒了一口气。
明月脚步匆匆向前疾走,终于穿过门洞时却听到门洞外一个熟悉的声音道:“魏炎,你娶亲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明月疾走的步子来了个紧急煞车,险些将砗磲粉弄撒,忙小心的扣住盖子,酒醒了一半,斜眼看见旁边洞开的小脚门,想也不想就钻了进去,待钻进去肠子都毁得青了,这哪里是房间,分明是一个不足三平米的小杂货间,里面的扫帚、抹布一堆,散发着不太和谐的味道。.
明月摒住呼吸,在门缝里看着二人渐渐行近,看魏炎的脸似吞苍蝇般的难过,声音里透着无限的委屈道:“主子,能不能回到京城再完婚?”
魏知行隐含着威凛之色,不怒而威道:“魏炎,你都二十有三啦,该给魏家留个后了。”
魏炎脸色顿时变成了猪肝色,自己是二十有三了,但总不能为了有后就娶了一个又肥又胖的乡野女子吧?
嘴巴动了两下,本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心中腹诽,主子,你都二十有五啦,你也该给魏家留个后了。
见主子张口又要唠叨成亲之事,魏炎忙转移了话题道:“主子,李少将军太过无理,送给您这本《白虎通》,依属下之见,应该当着李少将军的面儿烧成灰烬才是。”
魏知行笑笑,指着画册子道:“李少将军做这些无聊之事,不过是逼着见我,商讨求盐之事。此事朝野上下皆心知肚明,却无一人愿趟这浑水。给,就得知法犯法贩黑盐,高悬铡刀于项上;不给,就得枉顾边疆安危,弃将士于不顾。若是五年前,此事我还可办妥,必竟后宫与朝堂皆可斡旋,现如今,却是难上加难了,行将踏错,不仅累我一人,怕要连累姐姐难做。”
魏炎面含不屑的狠狠甩了手中的画册子一把,一看就是将画册子当成了李放来抽耳光,恨恨的表情一揽无余。
魏知行一本正经道:“不准摔坏了,乱发脾气,此《白虎通》对你这个新郎倌来说就是‘雪中送炭’,本官转赠于你,就算是本官送给你的新婚贺礼吧。”
魏炎觉得自己的脸都绿了,将别人送的东西转送给自己当贺礼,还是春宫图,这种事情恐怕只有自家主子能做得出来,还做得如此的理直气壮,但耐何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哪里敢反驳主子,生怕主子再给他配一个癞子麻子当小妾,唯有通过眼神来控诉主子的“无情”,两眼对着画本子不住的喷着熊熊烈火。
同样喷着熊熊烈火的是明月,她虽然眼睛时而出现重影,醉意朦胧,但分明清晰的看到那册子就是她的《御猫经》,怎么一夜的功夫就移了主,还更了名?《白虎通》?什么鬼?哪有“御猫”来得缠-绵匪恻、孤枕难眠?分明是男权至上的思想在做祟!!!
明月恨不得飞扑过去抢回来,耐何她现在还不敢见魏知行,姓魏的三令五申说砗磲粉要用水磨搅七天,每天一个时辰,现在是第六天头上,若是出现了,手里还明晃晃的抱着瓷罐子,岂不是不打自招?
待主仆二人上了城楼,明月才悄悄推开小脚门,抬腿向门洞外跑去,转到正街角,明月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小毛驴主人若是“初一”,那这白马的主子就是“十五”了。
一人一马正撞个正着。
马上男子头发半束,上面挽成一个髻,饰以青白色的玉扣,下面半散的长发垂于脸侧,若前几日相见似一个粗鲁的少将军,而此次,却似一个游山戏水的翩翩花少,对,是花少----花里忽哨----
男子一身玄色的丝绸长袍,袍角夸张的绣了一只缠枝金莲,自下蜿蜒而上,上面落着一对交颈蜂鸟。腰封饰以玄色腰封,上面饰以红、绿、蓝、黑、紫五色宝石,看得人眼花缭乱,偏男子还不足,挂着一只嫩黄色的荷包,坠着桃粉色的玉佩、金色的香囊球,整个身体上,若是仔细查下来,竟不下于十五种颜色,香味更是分辨不出玫瑰、茉莉还是蔷薇,刺得人鼻子都发痒,各个饰物均价格不绯,随便扔出一件都能让明月震惊不矣,但全部挂在他身上,却有了种集市大甩卖的即视感。
明月感觉自己深深的被雷成了内伤,见了男子三面,竟不知道男子有这么---鬼畜的爱好,这花团锦簇的,青楼揽客的老鸨、保媒拉纤的媒婆到了他面前都会自残形秽、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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