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之时,刘氏一脸的喜色,明月不明所以,刘氏却先是红了脸,喃喃半天也没有说出口,明月看着她头上那日偷偷隐藏的、崭新的钗子,心中不由得好笑,想着定是韩林说什么窝心的话让她开心了,恋爱中的女人果然不可理欲。
明月知道刘氏面皮儿薄,便没有继续追问刘氏想说、又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没想到这一不追问,就出了大事儿。
第二日接近午时,明月正准备收拾东西上山,翟氏带着大房殷金、宋氏和殷明汗;二房殷银、冷氏、殷明元;四房殷才和宋娇娇就杀将了上来,杀了三房一个措手不急,不知所为。
宋娇娇偷偷向明月比划着手势,明月怎么猜也猜不出来,急得殷才和宋娇娇一身的汗而无计可施。
因这几日翟氏身体不好,手里拄着一只婴儿手臂粗的树杈做临时拐棍,上面没有削好,还残留着几只短木刺,翟氏半个身体的力量都倚上拐棍上,脸色腊黄,瘦削了不少,眼神却凌厉异常,紧紧的盯着刘氏,如同要将刘氏五马分尸、生吞活剥一样。
“撩汉”和“撩妹儿”被成越训的越来越野性,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老宅众人,比翟氏的眼神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双抓子紧紧的刨着地,绳子被它挣得几欲破裂。
刘氏是个孝心的,生怕跟野狸猫大战受挫的翟氏再受伤,忙将二狗牵进了屋子,紧闭了房门。
明月暗叹一声,深感来者不善,却又碍于“孝”之一字,不得造次,只得对翟氏温和的笑着:“奶,您的身体大好了?娘刚刚换了一斤白面和猪油,正要给您做面疙瘩汤,您屋里坐着等着吃,还是给您送到老宅去?”
翟氏丝毫不领情,抬起拐棍冲着明月就打了下去,明月哪里想到前一秒还病入膏肓的翟氏,手脚这么利索加不含糊,说打就打,连个前奏都没有,让明月的屁股生生挨了两下,树杈上的倒刺硬是刺进了肉里,登时疼得冒了汗了。
明阳赶紧用她瘦小的身子撑住明月摇摇欲坠的身子,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一向只缩在刘氏身后的明松小脸一白,挺着小胸脯拦在明月身前,喊道:“不准打我姐姐!”
单薄而颤抖的身子可以看出他做出这个动作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明月很是欣慰,这还是松儿第一次称她为姐姐,也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大声说话。早知如此,她宁可早点挨翟氏一打,换回松儿对新家的归属。
松儿不拦着还好点,一拦着翟氏的脸瞬间成了猪肝色,举棍还要打,刘氏已经跪在面前,手死死的抓着木棍不撒手,翟氏用尽了气力夺不过,干脆在刘氏手心里转着圈,木刺登时扎在手心肉里,血肉模糊了。
明月这个气啊,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将翟氏手里的木棍一把夺了过来,扔在了两步开外,一脸冰霜道:“奶奶前几日还病入膏肓,此刻竟能生龙活虎的打人,莫不是又被猫妖复了身?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一会儿就去找个神婆子给祛祛邪,尽尽孝。”
翟氏手都气哆嗦了,那日的屈辱历历在目,若不是那日明月喊什么猫妖成精的,她也不会到现在还被村妇们指指点点,一脸的幸灾乐祸,她甚至怀疑,自己人完全是着了小赔钱货的道道了。
翟氏被明月抢了木棍,又被明月一顿呛白,身子气得摇摇晃晃,一旁的宋氏连忙撑住,翟氏缓上一口气,连看都不看明月,直接指着刘氏破口大骂道:“你个心里流脓的烂货,早就和韩林私通了吧?人家赵二狗冤枉你了吗?这名声刚好几天,你就迫不及待的改嫁了?老殷家的骨血你也敢带走?!若想改嫁老韩家,除非我老婆子死了!”
刘氏一脸的惨白,明月也终于知道翟氏的怒气生在哪里了,不由得暗暗嗔责韩林和娘亲,上门提亲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她商量商量,翟氏是好相与的主吗?没有万全之策怎能鲁莽行动?
明月佯装一脸喜色,顾左右而言其他道:“奶,您老人家承认松儿是老殷家的骨血了?太好了,我爹这下死也瞑目了,他的香火终于回家了。”
翟氏的脸登时变得阴晴不定,眼珠乱转,心中百感交集,若是承认了松儿是殷家的骨血,岂不是要在全村人的面前承认松儿是被她这个亲奶奶给偷偷卖了吗?她前几日因一块肉皮在全村人面前丢了大脸,本就名声臭了一村,再加上卖亲孙子的事情,她怕是粪坑里的蛆虫,臭上加臭了,不能认,这个脸她不能再丢了。
翟氏阴冷道:“你个心里坏得流脓的,你以为俺们老殷家是名门大院,银子使不完,米面吃不完,随便捡个野孩子就养起来?还要认进了族谱?你爱养你养,与老宅可没一文钱的关系。”
刘氏已经泣不成声,即使她有各种思想准备,也没有想到,老宅不仅将松儿卖了换银子度灾年,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她们却又不承认了,到底是谁坏的心里流脓?
刘氏的眼里满满的绝望。
明月却暗暗高兴,她就是怕老宅假惺惺的来一场认亲,用亲情枷锁套牢了松儿,如今姓翟的亲口不承认,以后想认的时候也不可能了。
翟氏因松儿的关系,心里莫名有些心虚,不敢向一脸绝望的刘氏叫嚣,殷金一见老宅被明月三言两语弄没了气势,本来讨罚刘氏的,却变成了明月讨罚老宅,面色极其阴冷,走到明月面前,挥手就打向刘氏,明月已经有了心里准备,眼疾手快的用手腕一挡,生生受了殷金一掌,反手将殷金的手甩向了一侧,脸上却是一幅受委屈的模样,眼泪在眼圈里打转道:“大伯,你不能打我娘,我娘说过,不能坏了殷家女人的名声,你一个当大伯子的伸手打弟媳妇,说出来该让村里人说闲话了。”
一句话冲了宋氏的命门,狠狠剜了殷金两眼,将翟氏交到冷氏手里,站到殷金身侧,举起手也要打刘氏,骂道:“长嫂如母,你大伯教训不得俺来教训,这也是为你好,只有你娘不勾三搭四、老老实实,你才有希望找个好人家嫁了,否则就一辈子当姑子吧。”
明月用手再次挡住了宋氏的手,没想到宋氏枯黄干瘦的,手劲儿比殷金的手颈儿还要大,瘦削的骨头棒子,硌得明月手腕生疼。
明月状似惊疑道:“大伯娘,大齐律法没说过不让寡妇改嫁,再说提亲的是韩家伯伯,与我娘又有何关系?若是上门提亲就暗通款曲了,那明云姐未出嫁前,柳河屯的王二瘸子、二道沟的张屠户、咱村的谢磕巴扬言都要娶她,后来我姐嫁给了姑夫,莫不是这就是‘勾三搭四’的意思?”
一听明月说明云的坏话,宋氏顿时就怒了,张牙舞抓的就飞扑了过来,明云状似吓得一矮身,宋氏扑了个空,回转身再次飞扑过来,明月状似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脚上却使了力气一拌,本来是想绊倒宋氏,没想到弄巧成拙,宋氏的劲力不小,没绊到实处,直接向明月身上压了下来,压得明月嗷一声惨叫,在众人看不见之处,用手肘狠命的顶宋氏的肚子,宋氏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肠子肚子都拧成了麻花似的疼,汗水滴嘀嗒嗒就下来了。
宋氏被打出了急火,将身子拼命下压,瘦瘦的身子竟比老虎还要沉,明月的屁股本就被木刺扎得受了伤,这一压一怼,血水就殷红了衣裙。
宋氏吃了亏,殷金、殷银和殷明汗无一人搭救,殷金和殷银反而都冲着刘氏去了,一幅虎视眈眈的模样,而殷明汗竟可耻的奔着松儿去了,显然对于三房想让松儿认祖归宗之事耿耿于怀。
明月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自己只逞口舌之快,不想吃亏,却忘了自己是一家人,自己不怕老宅这几头烂蒜,可是刘氏弱,明阳、明月小,明星一个女娃子,哪里抵得过五大三粗的汉子,若是殷金趁机偷吃刘氏的豆腐,自己肠子都要悔青了。
明月顿时来了狠劲儿,哪里管什么招势招法,从怀里掏出一堆防身用的石头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狠命的往宋氏嘴里怼,再看宋氏,嘴巴被石子撑得如鼓胀的癞蛤蟆,眼睛被噎得如同哭过的红兔子,肠胃一呕一呕的如同反刍的老黄牛,好不凄惨。
明月一脚踢开宋氏,直奔殷明汗而去,明月心里慌乱,完全忽视了她以为没有战斗力的翟氏,只见翟氏眼珠一转,飞快的将不知何时捡回来的木棍横在奔跑的明月脚下,明月顿时天旋地转,结结实实的来了个狗啃泥。
明月顾不得灰头吐脸,直接坐起身来,翟氏的木棍电闪雷鸣般向明月的脸上打来,若是打实了,只怕就要毁容了。
明月心里唉叹,枉自己拼了老命跟着成越练功,与狗抢食、与猪拱架、狼口逃命,到头来却死在一只满身是刺的木棍下,这莫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狼牙棒?
明月不由得身子往后倾,直接四仰八岔的横躺在了地面上,决定要死也要做个好看鬼。
过了好一会儿,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明月将眼睛欠开了一条缝缝,一只风华绝代、纤细如葱的手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眼前,正小心翼翼的探向自己人的鼻息。
那手,如同朝阳里的一抹光束,让人的心跟着暖洋洋的;那手,如同冬日里的一缕火光,让人的眼跟着闪亮亮的;那手,如同秋风里的一只果实,让人忍不住咬上一口。
明月的涎水真的流下来了,这只手,济困扶危、雪中送碳、锦上添花,若是以身相许来报恩,让她嫁给这只手,日日承欢,夜夜抚摸,她大抵也会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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