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金丝线绣金戈

　　我们姐妹三人齐整整地对无垢大师深施一礼，虽说她不是这庵中之主，可她的威严却远胜方丈大师无尘。我们并没多作寒暄，便随着她来到那需要提壁的遮天影壁墙。

　　“诸位采女想必都在画海畅游多载，‘有凤来仪’这个题目，估计各位即便是没画过也是听到过的喽。请一位采女随事物尼思瑞挑选所用的颜料，其余二位采女在此稍候。”说罢，便立在那里等我们决定。

　　这机会莫不是上天赐予我的？我一阵狂喜，便抢先说道：“大师，小女愿往。”并用双手服了一下她们的衣袖，以示阻拦之意。

　　“好吧，随我来！二位少礼了。”无垢大师一回身，也不等我，便从左角门出了正殿。

　　我尴尬的朝姐妹们嫣然一笑，便跟着追了出去，毕竟我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和这位威严固执的老尼独处的机会。

　　正殿外被一圈有栏杆的过道包裹着，并排走上四人，并不是很困难。当转到正殿向阳的一面时，过道尚长且并无他人，我便仗着胆子紧追了两步说到：“大师请慢些，小女有话说。”她也随即警惕的浑身一颤，扭过脸来注视着我。

　　我凑近大师，用身子掩住周围，将那个锦包用手护着递到大师的手里。她先是一惊，估计是惊讶我的冒失。然后便匆匆塞进腰际的搭包中，一方香帕不慎在匆忙中从锦包中飘将出来，一个分明是金戈的图样，在香帕的一角，用金线挺拔的绣出来，煞是惹眼。这究竟代表什么？大师也随之吓得浑身一颤，她到底是怕我看到，还是怕这里的人看到？

　　大师未等我帮忙，一把拾起放在袖内，并回头看了我一眼。与其说看，不如说是瞪：“此事若有第三个人知道，仔细了你的将来！”说罢继续向前自顾自的走着。

　　“师尊何处去？”向里侧的一条岔路里传出声音，“可是带采女选颜料？”原来有心事的她此时出神了，竞走过了许多。

　　“哦，为师有些不适，想是旧疾发作，她们有何要求你都可以照办，不可慢待。这位采女，贫尼少陪了。”边说便头也不回的向殿后走了。

　　“这位采女？”经这优尼一唤，我才从中回过神来，施蹲礼以示回应。

　　这位优尼单手打问询道：“贫尼思瑞，采女请随我来。”然后欠身等我同行，依我看来，这个尼姑庵虽怪，不过人人都懂礼仪，识大体，有大见识，真不近人情的也许就这么一位吧。

　　“库房”的金匾是用夜郎文书写的，这让我亲切无比，这也是我来到这望月庵第一次看到的夜郎文木牌。我夜郎文字也有笔力苍劲的大作，为何只被应用于这库房之上，未免太令人有气了。

　　挑选好颜料，这位思瑞女尼又换来了四名丰壮的比丘来搬运这些坛坛罐罐，我也正好回来和她们汇合，这中间的“小插曲”我自问做得还算隐秘，可究竟有没有人看到，我始终无法确定。所以见到两位同僚姐妹时，还是会不自觉的贼人胆虚。

　　“妹妹脸色怎么这么不好，遇到什么难事了？”大师姐的关切我是懂的，因为那不止局限于同僚之间，我能感受到她的那份毫无敷衍的心意。千琉则与我们略有不同，她总是那么的有自持力，将自己的喜怒控制的很好，并没有做更多的寒暄。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我们三人对这画作进行创作讨论了，究竟该画成什么样，心里得有数，不然无法一蹴而就耽误时间不说，则失了画院一贯的水准与威严。

　　其实这个主题并不难懂，师傅曾经讲过，早在武王伐纣之时，就曾经有过这样的事件。当时为了证明师出有名，姜太公就曾创造出凤鸣岐山的概念。一夜之间文王殿外的影壁墙上便凭空多出来一副凤栖于枝头的画作，并命名为有凤来仪，意在凤出于有宝之地，凤立于有贤君之山的意境。对主题，我们没有争论，只是都请大师姐来在木板上画上细的墨稿，然后再画于墙上。

　　这里的人并不外行，早随之搬来了一张画案并三把椅子。一小摞薄皮木板早就放在手边，大师姐也不退让，略加思索便一蹴而就，一副凤凰栖于枝头、身下宝物厚载的单色画像跃然于板上，我们俩除了赞叹便是敬佩了。那思瑞告知我们需上承无垢大师，我们自然是同意的，只是心里都在暗自揣测，这里到底谁说的算。

　　她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只说对我等信任，照常画就好。我们自然轻松了很多。

　　“二位妹妹之前提壁画的多么？”大师姐略带严肃的问道。我懂，那不是不信任，而是画院应有的严谨与责任。

　　“之前只为遵城上官都尉府画过一副富贵花，只因我们是世交，所以画得兀长无比，七八日才完。”千琉说罢脸一红，不再说了。

　　“我也画过的，姐姐。我和鱼雨妹妹，一起画过落霞阁的飞梁，仅此而已。”我也向大师姐介绍着，也是给自己壮胆，别给这第一次任务丢脸。

　　“好吧，那我们就不说过场话，既然这小稿过了，我们就分分工如何？”大师姐问道。

　　“任凭姐姐分配。”两个声音同事答应道，我俩也是相视一笑。我都惊讶我们俩的同步。

　　最终大师姐分配，我个子高，由我上人字梯来绘这高处的墨线凤凰，她给千琉滕出一份小稿，绘制低处的墨线宝山，大师姐先调色，再来帮我们补稿。总之，尽求在黄昏前画完，不在这里过夜。

　　这影壁墙真的是高的，想画到顶上的凤头并不是件容易事。我的个子也得登上几级梯子才能刚好画到。我小心的提着粗泥的小墨桶，一步一步的向上爬。随着高度的上升，周围的景象越来越清晰，尽收眼底的美好油然而生。只是不经意的一瞥，我竟意外地发现了无垢大师的斗室，那并无挂帘的隔扇门半敞着，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底。此时的她正在捧着一把罗望子暗自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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