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却没有睡意。
海芋披衣而起,推开了琉璃窗。外面的月色皎洁,漆黑的苍穹之上,洒满了点点繁星,清风吹拂,夹杂着草木的味道,沁人心脾。
她足尖一点,便从屋子里飞跃而出,在半空中一扭身,踩在墙面上借力,跃上了小楼的屋顶。整个肯狄国风情的皇家驿馆尽收眼底,所有人都在沉睡之中,除了偶尔走过巡逻的侍卫,一切都静悄悄的。
海芋在屋顶伫立了一会儿,就运起轻功往外面而去了,她的动作轻盈而灵敏,落在房顶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
“阿娘,你怎么还没睡?”一个屋中的小姑娘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疑惑地望着依然在灯下缝缝补补的娘亲。
“阿娘过会儿就睡,明日这个绣品要拿去卖呢。”
叮的一声,一枚小巧精致的耳环落到了桌面上,那妇女捡起来一看,还以为眼花了,随即膛目结舌起来——这、这耳环是宝石做的啊,明日一定去当铺问问。
阴暗偏僻的小巷子里面,老朽的乞丐蜷缩在那里,旁边是一个又脏又破的碗,手里还捏着半块舍不得吃的硬馒头。
叮的一声,一锭银子滚落至了乞丐的手旁,乞丐一下子被惊醒,见到银子欣喜若狂。
……
不知不觉天色破晓了,太子府中的仆人早就起来了,扫地的扫地,浇花的浇花,还有的准备着早膳。最大的那个院落里面,一个羸弱的女子跪在那里,垂着头,摸约是跪了快一晚上了,身子摇摇晃晃终于倒在了地上,却是上官兰婷。
雨霏抹着眼泪想将她扶起来,然而太子妃的侍从却一脚将她踢开,恶声恶气地说着什么。
蓦地,雨霏似是感觉到有人注视着她,抬起眼睛往屋顶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雨霏却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突地匍匐在地上,失声痛哭。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海芋在太子府中逛了一圈,刚准备离去的时候,却听到花园里有一些奇异的动静。她落脚假山上,就见一个瘦高的男子被人一把拽到了这假山后面,一挥鞭子抽在了瘦高男子的身上,后者疼得蜷缩起了身体。
“最近算是一团乱了,太子府中谁来有心情注意你?劝你乖乖听话,伺候好大爷我,也好少受点苦头!”
那个猥琐的中年男人松开裤头就将瘦高男子压在了身下,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着,抬起身下人的脸啧啧道:“谁让你不从了太子爷,否则也不会是如今这德行。不过倒是便宜了我。”
那人脸颊消瘦,狼狈不堪,却依然难掩那精致的五官,然而他的眼睛里早就没有了光彩,有的只有认命的死寂。这又是一个海芋熟悉的人,曾经明月楼里见到过的清高琴师,雅公子。
海芋脑子里突然浮出他当初的模样,白衣阔袖,长发披散,信手拨动琴弦的模样优雅至极。海芋其实见过他两次了,心里可惜却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人各有命不是吗?这世间凄惨的凡人太多,她作为神女在天界里的时候也听说了许多,他们大多时候只是笑叹几句,却不会插手凡人的命运。
当初海芋嫌弃他的琴声不够纯粹,也不够精妙,觉得他有负第一琴师的名头。然而后来听过无数琴声之后,才发现他是真的不错的,至少在人界里比起来真的是数一数二。
她又看他的双手,早就破了,大概还被动过刑,呈现出扭曲的模样。
“还挣扎?”中年男人压制住底下的雅公子后,抬起手就扇了他两巴掌:“老子让你生你就生,让你死你就得死,你还敢挣扎?”
咚的一声,一个小石头砸到了中年男人的头上,他“哎哟”痛呼了一声,疑惑地转过头四处看了看。
“这里。”
海芋又丢了一个小石头下去,这一回,砸到了他的手臂上,他顿时痛得松开了压制雅公子的手。
“哪个王八蛋?”中年男人怒地站起身四处寻找,终于看到了站在假山上的海芋,那一瞬,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海芋微微勾起了唇角:“你猜,我是柔姬还是帝姬?”
中年男人反应过来后,转身就想逃走,一边想要张口大叫,一个石头闪电般从他身后追了过去,从他的后颈直直穿破了脖子。他的声音没发出来,痛苦地捂住涓涓流血的脖子跪倒在了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是柔姬?”雅公子看着海芋,一时间心情复杂又有些难堪地躲闪目光,“谢谢。”
雅公子垂着眼眸,只要一想到方才的不堪场面被她看在了眼里,就手足无措浑身都不自在。而且一个人就这样惨死在了他的面前,他心里快意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腰被一双手扣住。他浑身猛地一僵,却见海芋站在他的身侧,也正是她单手扣住了他的腰。
雅公子突然想起在明月楼的时候,传言当时她是留了一位公子在房间里的,也不知道刺客她是不是想要……
正在胡思乱想,他就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海芋带着他在房顶上奔跑,一路轻功出了帝都,直到黎明,看到了另一座城的影子,她才停了下来。
“就送你到这里了。”海芋拿出了一个荷包,里面装着在太子府里顺走的珠宝,“你走吧,别再被抓住了。”
雅公子怔怔地望着她,然而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海芋转身就走,飞快地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谢谢。”
这一声,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
雅公子紧紧抓着荷包,闭了闭眼睛,无数个日夜被折磨殴打丧尽所有尊严,他都未曾服软流泪,此时再也忍不住了,清冽的泪水簌簌而下,不一会儿就泪流满面。
他轻声说道:“我叫风雅。”
……
日出东天,暖金色的阳光洒落大地,新的一天来临。
海芋溜达了一个晚上,终于在此时入睡了,侍女们见她睡得沉只能安静地退出了房间,准备好的早膳热了两三次也不见她起,到了晌午只好撤去,又上了准备好的午膳。
海芋睁开了眼睛,侍女们恭敬地服侍她穿衣洗漱,她披散着头发坐在桌前用膳,忽的问道:“裴桓呢?”
“裴将军摸约是在自己房中用膳。”
“请他过来。”
“是。”
海芋拿起筷子吃了一些,小半碗饭下肚,也不见裴桓的踪影,刚刚眉头一皱,终于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裴桓终于进入了她的目光之中。
“坐吧。”海芋笑了起来,“裴将军可真难请,以后想要与你一道用个膳,是否得提前一天请你呢?”
裴桓从容地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无不可啊。”
“哦,那这样吧。 那本宫今日便说了,以后不管是早膳午膳还是晚膳,你都得前来与本宫一道。”海芋神色自若,甚至那微微翘起的唇角之中带着一些若有若无的恶劣。
裴桓讨厌她的这张脸是无疑的,那么碍于祁照熙的要求不能杀他,恶心他一下也是很有必要的。
他不高兴了,她就高兴了。
果然这话一出,裴桓就愣了愣,俄顷,他又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
“帝姬可知道,昨夜里出现了一个女飞贼?自以为没有人发现,实际上早就漏了行踪,一整夜都在城里溜达。”裴桓意有所指道。
这意思,分明就是知道海芋昨晚出去的事情了。
“哦,略有所耳闻。”海芋挑了挑眉,“只可惜官兵抓不住她,没有真凭实据,也只能是听听而已了。”
“想必那女飞贼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才那么肆无忌惮。我倒盼着她一直这般狂傲,有一天露出端倪就万劫不复了。”
海芋忍不住笑了起来,冲他意味深长地说道:“这种潇洒快意,多少人羡慕不来啊。肆无忌惮的做一件事,想必是裴将军一直可望不可求的事啊。”
“哦对了,就算是被别人发现又怎么样呢?”海芋继续说道:“还不是该去哪儿就去哪儿,甚至有些人还要帮忙打掩护。你说是吧,裴将军?”
“是啊,只是出了大昭到了溪国就不一样了,那就一起盼望女飞贼能从头笑道尾。”
裴桓微微笑着,被她这么讽刺了几句依然是面色不改,就那么淡然地吃完了两碗饭,又喝了一些汤,这才放下了筷子。
“多谢帝姬相邀,这些菜式都不错,臣的胃口也很好。如果没什么事了,臣就告退了,晚膳时再过来陪帝姬一道用吧。”
“……”
海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怎么跟她想得一点都不一样呢?
“哦对了,我那两个冲撞了帝姬的下属,已经跪了七八个时辰了,帝姬可否开恩让他们起来了?”
海芋这才响了起来,故意挑衅道:“本宫若是说不呢?”
裴桓忽的凑近了她,在她耳边冷冷说道:“那我就只好无视你的意思了。”
“你——”
“开玩笑的,帝姬气什么呢?”裴桓笑着直起身子,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帝姬昨日救了一个人吧?他如今在我手中,你让安陆和楼晨跪多久,我就加倍让那人跪多久。且看他们谁先扛不住!”
说罢,裴桓拂袖而去。
海芋气得将筷子一扔,冷冷沉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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