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芋不由站起身来,才刚动一步,就见门被推了开。
黑衣劲装的阴郁少年大步走了进来,气质冷漠,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冷剑,极具攻击性。
正是神殿黑骑的首领——华。
海芋一见是他,一颗心霎时沉了下来。
老爷爷在旁边气得吹胡子瞪眼地当着,却被华皱着眉头挥开,老爷爷哎哟一声,差点摔倒在地上。
海芋脸色一变,忙不迭走过去把老爷爷给扶着:“……爷爷,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这人欺人太甚了!还说自己是什么神殿黑骑,讲不讲道理啊?”
“神殿就是道理。”华面无表情地把小屋子里面扫了一遍,走到椅子上面坐了下来,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眸看向海芋:“你们不是要吃饭吗?怎么不吃?”
老奶奶一见此,眼睛一瞪:“这里不欢迎你们这种强盗行径的人,赶紧从我家滚出去!”
华说:“没人能让我滚。”
“雪儿,还不快去报官!天威之下,岂容他嚣张?老身就不信在宣城没人治不了他!”
海芋怔了一下,反应了过来这是老奶奶让她脱身呢。于是她佯怒鄙夷地看了华一眼,说了一句“有种你别走”之后,转身就要往外走,作势要去报官。
华冷冷地说道:“你走,他们死。”
海芋僵住了脚步。
她还来不及说出应对的话时,又听华说:“把你的面具揭下来,否则他们死。”
海芋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她跟华交过一次手,太清楚他的身手和狠辣程度了。“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莫名其妙闯进我家里来,欺负我们一家子,现在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你是个疯子吗?”
啪。
一柄缩短的银枪从他的袖口中滑了出来,他一把握住,轻轻一挥就拉伸成了平日里用的长枪。他将之放在了桌子上,其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老爷爷和老奶奶也变了脸色,明白眼前这人是个硬茬儿了。
“哼!老头子我还就不信你敢在宣城杀人!”老爷爷重重哼了一声,拄着拐杖就去推了下海芋:“还不快去报官!哼,也就敢欺负欺负我们这……”
海芋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酸的,饶是这样,两个老人也要让她脱身。
滋!
一声摩挲而成的细响。
华握住银枪蓦地一划,那银枪就伸长成了普通长枪的长度,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抬起银枪一挥……
老爷爷是背对着华的,看不到身后,而老奶奶虽然看见了,却来不及做什么。
华的动作太快了!
而且极其冷血残暴,完全不因为两个普通老人家就会手下留情。
海芋猛地睁大了眼睛,急忙侧过身子将老人给挡在了身后。
卟。银枪刺入血肉的声音。
银枪从她的后背刺入,贯穿了身体,在腹部之处露出了尖尖的头。
猛然袭来的剧痛,痛得她眼前一黑,她死死地咬着牙齿才没有尖叫出来,只是一声闷哼。
仅仅一瞬,华把银枪抽了回去。
又是一阵剧痛,那一瞬间,浑身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去,她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身体往前倾倒。她咬着唇,把唇咬得鲜血淋漓,不停往下滴落也不自知。
她捂住了自己的腹部,只觉得那里滑溜溜的一片,沾手就是湿漉漉的血。仅仅一小会儿而已,就在地上也积了一大滩。
“雪儿!我的乖孙女!”老奶奶吓得颤颤巍巍,就要快昏过去了。
“欺人太甚!老夫跟你拼了!”老爷爷举起拐杖就往华身上砸去。
他们老两口都是没有什么功夫了,他们这种暗桩都是越平凡越好,主子有什么事情吩咐下来,顶多就是帮人打个掩护什么的,基本上也遇不到什么危险的事情。
海芋见那两老人维护她的模样,眼睛酸得更厉害了,她活了几千年都没被人逼得这么惨过。
这才过了一天而已,昨日军营中苦苦相逼,今日又追来了这里,而她的神力几乎空空。对上眼前这个少年,她根本没有胜算。
她狠狠地咬着自己的牙齿,双手紧撑在地面上,用尽最后一点点神力换来了一些力气。她猛地暴地而起,旋身一脚踢在了华的身上。
华眉头皱起,横过鼻梁上的那条刀疤都拧了起来,看起来更加阴郁狰狞。
他猛地往后退,躲了过去,正要出招,却见眼前失去了海芋的身影。
海芋没有恋战,打开门就冲了出去。
海芋并不是扔下那两个老人,而是因为她非常清楚,只要她一走,华立刻会追过去的。
虽然华心狠手辣,却也不会屑于去专门杀两个老人的。
他非常明白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这一刻,她发誓如果她不死,她会好好报答那两个老人的。
海芋捂着伤口冲到门口,却并没有看到那群黑压压的铁骑,这让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心里却狠狠咒骂了起来。
华是一个人的来的,这说明他们只知道大致方位,却不知道她具体在哪儿,所以才分散了来寻找她。
只是她为什么那么倒霉,偏偏就是华这尊杀神找到了她呢?如果是其他普通的黑骑,她说不定还能反击一二,也不会狼狈如斯。
这是夜里,淮河的两侧都挂着红灯笼,灯影绰绰,映在水中非常漂亮。
这路上清冷,偶尔却也有三两个行人路过。
呼呼——
海芋踉踉跄跄地奔跑着,拼命地喘着气,她的耳朵里全是喘息放大的声音。
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呼呼——
蓦地,她眼前出现了一根银枪。
华单手执着银枪,站在桥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睛里一丝波动也没有。
银光闪过,划破了她的视线。
海芋条件反射就往一边去,银枪贴着她狠狠钉入地面,身体上的剧痛让她行动迟缓了不少,想着华手里暂时没武器了,她刚刚松了一口气,往后退的时候,脚下却踉跄了一下,跌坐在了下河的阶梯那里,身体收势不住地往下滑了几个阶梯,双腿上剧痛炸开,痛得她觉得整个身体都快散架了。
她强忍着剧痛,仰着头看着华那张冷漠的脸,突然觉得有些厌烦了。
每当华出现在她面前,她总是忍不住侧目——虽然长得全然不同,但他给她的感觉是那样像玄钦,那样像她心目中藏了那么多年的那个冷漠神君。
海芋突然咬牙切齿起来。
“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你总是这样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要不是你长了那张脸,我也……”
大概是觉得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她什么都不顾及了,把一切怨念都给一股子脑儿吐露了出来。
“我不过……是多看你了你一眼,你就暗算于我……”
“玄钦,其实……我有一些……”
“恨你了。”
华听着她的话,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他根本不懂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走下台阶,就要伸手把她给拧起来。
“滚!”海芋眸光如刀,狠狠地剜向他:“卑贱的凡人,你也配碰我?”
她的目光冰冷,这一瞬的气势却惊人,竟把杀人如麻的华都给震了一瞬,动作满了半拍。
噗通!
她的身体往后一仰,落入了水中。
这浩浩荡荡的江河之水很深,也很急,海芋整个人落了进去,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华看着那湍急的水,只觉得头晕目眩,他微微往后退了一步。他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收起银枪藏于袖中,提步上了阶梯。
……
海芋在江水中浮沉,整个人都没有了知觉。
投水的那一刻,她只是自暴自弃地想着:也许这只是一个很真实的梦,醒来后她就能回到天界了呢?也许她死了,就能去幽冥里寻到冥王,让他送自己回天界呢?也许……
然而这不是梦,也没那么多也许。
她甚至没能如愿死去,而是浑身疼痛难当地醒了过来。
夜沉如水,月色皎洁,洒落一地银辉。
她趴在一个满是碎石的沙滩上,身上痛到麻木,只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没有一点知觉了一般。
她也不想动,她闭着眼睛,只想要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片雪白的衣摆。
银色的发丝垂落,微微在她眼前飘荡,一缕恰好落在了她的脸上,带着丝丝凉意。
来人微微弯下了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白衣银发的身影几乎和玄钦重叠到了一起,她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他戴着一个花纹繁华的银色面具,只露出了一双幽深清冷的眼睛,还有那薄削的唇,他下颚的弧度线条坚毅优美,相当漂亮。
她张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近乎干涸了,用尽全力才挤出了几个字,嘶哑得不像话:“玄……玄钦?”
“我不是。”
他的声音很好听也很温柔,却透着一股子疏离的感觉。
“那……那你……是谁?”
“我没有名字。”他缓缓说道,声音中带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是世人通常叫我……”
“……叫你什么?”
“大神官。”他的声音终于闲闲地落了下来。
海芋沉默了。
“……哦。”
她不想再跟他说什么了,她已经破罐子破摔,也不在乎什么了。
他走得不快也不慢,却很平缓。她轻轻拽住那滑溜溜的银色发丝,靠在他怀中,昏睡了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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