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进退维谷

县衙，一个宽阔的厅堂之中，前来禀告的侍卫单膝跪地，裴桓坐在主位上，手里端着茶盅，修长的手指拿着盖碗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动着。

　　他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侍卫的身上，目光落在了门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神色晦暗不明。

　　侍卫禀告完了之后，一直没有得到回应，疑惑地抬起了头，小声请示道：“将军？”

　　裴桓这才随口应了一声，说：“知道了。”

　　“那，应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之前不是都安排过了吗？”

　　“是。”

　　侍卫不敢多问了，心里大概知道这是裴桓心情不好，什么事情都懒得搭理，只好行礼告退了。侍卫走出了房间，旁边等候的侍卫应了上来，问他将军的指令，他只好耸了耸肩。

　　之前的安排，之前到底有什么安排啊？那些安排还不是忽悠县令和边城军队的，看似说了很多，实际上的命令那是一条都没有。侍卫跟裴桓的日子不短了，裴桓要是真的要做一件事，那一定是一环套一环，什么情况都会考虑到的再对此这处安排，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呢？

　　侍卫想得没错，裴桓根本没有想到海芋会从沙漠里逃出来，不过这并不足以让他束手无策就是了。

　　裴桓坐在主位上，手中依然端着那盏茶盅，却是闭着眼睛养神。他的脸色不怎么好，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察觉到他眼底的淡青，以及泛白泛青的脸色，就连呼吸也有些虚。

　　他屏退了所有的人，诺大的厅堂之中只有他一个人，就连那由远至近急匆匆的脚步声，也显得空旷不已。

　　“阿裴，她还活着，依照她睚眦必报的性子，一定会回来找你麻烦的。”子俊微微喘息着，有点着急，“你是怎么想的？”

　　“跟你想的一样。”裴桓还老神在在的闭着眼睛，将茶杯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淡淡说道：“她会回来，所以我不是在这里等她了吗？”

　　子俊见裴桓那淡然自若的样子，心里更是火急火燎的，虽然说平日里裴桓也是这么一副德性，他心里肯定是有谱的。但他们要对付是那个素有妖女称号的女人，而且那女人顶着云锦帝姬的模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反咬他们一口。

　　子俊突然想到了祁照熙让她来的用意，皱了皱眉头而后又舒展开来，凑到了裴桓的面前，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如果她来了，你就服软不成？还是帮她在女皇面前打掩护？”

　　“那你觉得怎么样，不错？”裴桓挑眉问道。

　　“对啊。”子俊理所应当的点了下头。

　　子俊的节操可比裴桓没底线多了，大概是一些特殊经历的缘故，他在乎家人更甚至在乎溪国。

　　溪国会怎样，管他什么事？他只想要亲近的人活得好好的。

只是因为这一点，没少被裴桓教训。

“哦？”

　　裴桓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了子俊一眼。

子俊只觉得有些心虚，总觉得裴桓根本不会这么简单配合就算了。

他抓了抓后脑勺，过了会儿又找到了正当理由，语重心长地说道：“阿裴啊，亲哥啊，祁照熙所谓的解药只给了两颗，你吃了一颗，又给了一颗给大夫研究。我原本还担心你猜错了，浪费了解药，谁知道那还真不是解药，我这心里真是……”

不是解药，只是抑制毒药发作的药而已，半个月服用一次，而离下一次服药还有几日了。

大夫那里还没有个结果，每次派人去问都是脸色难看地摇头，眼看着时间又过了一半，而裴桓的状态是一日比一日差，子俊很难想象若是到那一日大夫还没能研究出解药来，裴桓会怎么样。

不过若是按照原本的来，好好帮柔姬做掩护，祁照熙一定会派人送药来的，不然谈何控制呢？

　　“哥，不然……她若是来了的话，”子俊说话没什么底气，若是苦口婆心道：“你就配合她们一下吧。”

　　裴桓依然似笑非笑，然而注视着子俊的目光已经彻底冷了，就像是结冰了一样。

　　子俊将牙一咬，说道：“若是解药配不好，哥，你想过后果吗？就算你要收拾她那一伙人，等身上的毒解了再说吧。她那人虽然睚眦必报，其实心底里却并不冷硬，好好说一下的话可能她会……”

　　“你给我闭嘴！”

裴桓猛地一拍桌子，几乎是勃然大怒，冷笑了起来：“你看看你这样子，哪有一点镇国府裴家的样子？脂粉堆里长大的男人，做起事情来也这么优柔寡断。若是她真的成功瞒过所有人成为帝姬，你想过溪国会怎么样吗？”

俗话都说，真正能伤到人的话，都是亲近的人了解的人才会说出口的。

　　子俊的脸色蓦地就白了，在镇国府中不管是长辈还是丫鬟小厮，就没有几个看得起他的。

　　然而出身不是能自己选择的。

　　“我可以杀帝姬，可以接受朝中再一次站队的打乱，但是只能是国中的混乱。这不代表大昭国可以堂而皇之来搅局。若是那个女人跟祁照熙有什么私情，登基之后又有了皇子，这溪国几乎就是名存实亡……这些后果你究竟想过没有？”

　　子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然而不是不能反驳，是不想在这种时候跟裴桓吵起来。

　　这也是他跟裴桓最大的分歧所在，平日不遇到这种情况则已，一遇到就瞬间爆发出来。子俊不理解裴桓心中的家国仇恨，而裴桓也不明白子俊在大是大非之前的自私自利。

　　“来了。”

　　裴桓闭了闭眼睛。

话音刚落，房顶骤然轰的一声被砸出了一个大洞。紧接着黑衣少年和海芋就跳了下来，黑衣少年在落地的瞬间一个闪身就逼近了裴桓，猛地拿着武器划了过去。

裴桓和子俊的反应速度也快，两人分别往两侧闪开，而方才他们所在的地方，不管是桌案还是椅子齐齐从中间被切断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一句话都没有交谈过，一进来就直接动起手来。

　　这个时候，他们才注意到黑衣少年用的是什么武器。

　　是一张巨大的弓，若是立在地上的话，几乎都有一个**岁少年的高度了。

　　不是箭，黑衣少年没有射箭，而是握着弓身，他们这才注意到这张弓与所有弓最不同的地方在于它的弓弦，不止是什么材料所支撑，看起来就像是细细的铁丝一样。然而铁丝绝对没有这种切豆腐一样的锋利，甚至在接近的时候，隐隐能感受到那一丝凛冽的寒。

　　这里厅堂里，不管是裴桓、子俊还是海芋，三个人皆没有看过这样的出招方式，一时间竟然都有些惊讶。

　　就在这空隙之间，黑衣少年再一次出招了。

　　而另一边，海芋几个侧身避过了子俊的纠缠，舞着银枪直接朝裴桓刺了过去。

　　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子俊脸色一变想要阻挡，然而华和海芋两个人的配合默契，又耍了一些小心机，每当子俊想要插手帮裴桓分担一个人的时候，他一出招两个人都逼了开将裴桓露出来给他攻击，侧身躲得好好的。

　　“卑鄙。”

　　子俊低声咒骂了一声，两人这样一来，竟让子俊束手束脚起来。

　　“卑鄙？”海芋冷冷嘲讽道：“比不上你们两，你们偷袭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子俊哑口无言。

　　说实在的，要论卑鄙无耻，就连他这个亲弟弟也无法袒护裴桓了。裴桓不管是上战场还是坑人，为了达到目的都是不测手段，各种阴招层出不穷。溪国里面吃过他亏的人大有人在。

　　不过女皇却很欣赏他这么一点，曾经还在早朝的时候夸奖过他。会带兵不足为奇，能以少胜多、出奇制胜，才是真正的军中之王。

　　就在这个时候，又从房顶破洞里跳下来两个人，却是山河与周忠孝。两人一落地就朝子俊冲了过去，子俊的伤势还未完全恢复，一时间节节败退，冷汗直流，支撑得有些困难。

　　而那边的裴桓，相比之下就游刃有余多了。当然，只是相比之下。

　　“裴桓，二对四，你以为你们能赢得了？”

　　“你错了。”

　　“哦，那你是指那些草包府兵和官兵吗？”

　　“错了。”

　　裴桓还是这么一句话，微微一笑，足尖一点猛地往后倒退。海芋眉间一拧，闪电般追了上去，谁知道裴桓直直退到了角落里，退无可退了，海芋原以为他是自寻死路，谁知道就在她眨了一下眼睛的刹那，裴桓从她眼前消失了。

　　没错，消失了，整个人都不见了。

　　海芋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究竟是怎么搞的，难道这个凡人也会瞬移不成？

　　海芋不可置信，但是就在眼前发生的事情若让她不得不信。

　　不仅是她，其他人也愣了愣。

　　唯一正常的，就是子俊了，他微微勾起了唇角。果然，裴桓不是一个喜欢坐以待毙的人，尽管可能性很小，还是做足了准备。这很符合裴桓一贯的性子。

　　就在这个时候，屋内响起了裴桓轻蔑嘲讽的声音，众人这才恍然发现，裴桓根本没有离开，而是躲了起来。“两个受伤的，两个在沙漠里疲于奔命的，你觉得你们能赢？就你们几个这脑子，今天全部死在这里也不足为奇。”

　　海芋、山河和周忠孝三人顿时被激怒了。

　　就在这个瞬间，被裴桓抓住了——

　　“子俊，西北。”

　　可是就在这愣神的时候，子俊一个侧身到了廊柱的后面，紧接着人就不见了踪影。　　

　　山河一眼断定说：“这是阵法。”

　　海芋皱起眉头来，她知道裴桓会阵法。今天她和华被发现没多久就直奔了这里，怎么也没有想到裴桓还有时间布阵。

　　“会破吗？”海芋问道，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生怕又跟上次皇宫里那个晚上一样，有无数弩箭交织，稍不注意就落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玄衣姑娘，别紧张。”周忠孝说道：“这个阵法我曾经在古籍上面见过，只在于把人隐藏起来，找机会出招。但是这个阵法也有一个缺点，出招的时候人就会出现，若是我们抓住了这个机会，何愁其他？”

　　山河点了点头：“没错，我也听说过一些。大家小心。”

　　海芋心里稍微放下了一些，朝旁边的黑衣少年看了一眼，发现他在做什么之后惊诧的睁大了眼睛，说：“你这……你小心他们一起出来对付你。”

　　华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水，递给了海芋一杯。

　　海芋呆了呆，接了过去，喝了一些。

　　“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华淡淡说道：“他们的目的不是在阵里杀了我们，而是拖延时间，就算等到最后，他们一个都不会出招的。”

　　裴桓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不错，看来还是有一个聪明人的。”

　　脚步声齐刷刷逼近，屋子外面的弓箭手准备就绪，将屋子团团包围了起来。海芋和三人对视了一眼，迂回的不行了，只能硬碰硬了，四个人突围了，谁知道身形刚一动，隐藏着的人就出招了，将四个人逼了回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这个阵法中隐藏着的人，根本就不止裴桓和子俊两个。

　　山河和周忠孝眼神里有了些慌乱，海芋的心也沉入了谷底。

　　“你究竟想做什么？”海芋质问道。

　　“算算时间，关心帝姬这个女儿的女皇也应该到了，我想了想，云锦帝姬左右生死不明，让女皇见你一面也不错。睹人思人嘛。也算我这个为人臣子的为女皇分忧解点愁了。”

　　海芋神色蓦地凝结。

　　她知道裴桓的意思了。

裴桓不帮她打掩护，她这个行为迥异的假货是根本瞒不住女皇的，那么女皇会怎么样？

女皇一定会在大怒之下下令全国通缉，到时候就是整个军队、整个国家的追捕诛杀了。偏偏她此时的状态奇差无比，根本没有办法瞬移，更何况身边还有华等三人。

一时间，进退维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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