殃黎面色紧凝,敛了平日的温润,面上冷若冰霜。这两个人,当真是不让人省心,一个两个受了伤不肯医治,若叫槐漓知道他没能为瑶姑诊治,必当又是暴怒,如此大动肝火且不说瑶姑如何,便是槐漓自己的内伤也未见得能好。
叹了口气,背起药箱独自走了。蓦然回首对着那二人道:“去禀告槐漓,就说瑶姑不肯医治!我这两日便宿在宫中,若是有事也可方便寻我!”
此时槐漓正倚在软榻闭目养神,蛊雕进来,见他手臂支着头,斜倚在团纹云枕上合着眸子假寐。
“主人!”
男人懒懒的开口:“如何了?”
“瑶姑在门外设了结界,说是主人的意思,让她闭门思过,殃黎大人无法为她诊治!”蛊雕提心吊胆的说道。
槐漓深沉的面色一凛,墨眸忽然张开,身边的木桌骤然被掀翻在地,瓷片噼砰碎一地。
“她既不愿诊治,叫殃黎不必去了!是生是死全都由她!咳咳!……”槐漓猛咳几声,暴怒不止。
这女人,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
一连三日,侍从们连瑶姑的名字也不敢提,生怕一个不小心,小命便丢了。
前一日,一小宫娥无意提到瑶姑被君上撞见了,硬是被活脱脱打了五十棍,那皮开肉绽大半条命没了,简直生不如死。
门外,蛊雕急匆匆的奔来,顾不得被罚。
“主人!”单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急切道:“主人!瑶姑将自己困在房中三日了!今早起来便发现,不知何时起那结界变得似有若无!怕是真……”
蛊雕话未说完,墨色浓雾已消失在屋里。
黑色身影忽然出现在正寝外,怒目瞪着古一便问:“为何不早点来报!”
古一垂首,是君上您自己下令,有关瑶姑的一切都不准在其面前提起。
槐漓不再理会他们,施法将几近透明的结界破掉,破门而入。
“娘子!”红幔中女子身形隐现,侧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狂奔到她身前,一把攘开纠缠的红幔,将女子抱起来倚在他怀中。
古善瑶早已不省人事,她在他面前强撑着,装作若无其事,却害怕自己倒在外面,回到房中便将自己封闭起来,只是那结界未完成,她已经支撑不住。
“快!快去叫殃黎!”男人大声怒吼,满目焦急。
微凉的手掌覆上她的腰际,源源不断的黑虹注入女子体内。待听到女子轻声嘤咛,方才住手。
只为和他赌上一口气,她竟如此不顾惜自己,槐漓嘴角苦涩凄然,望着怀中晕厥的女人絮絮:“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殃黎匆忙赶来,便见那女人面色惨白,朱红的唇此时也泛起白皮,看起来脱水有几日了,更让他讶然的是她胸前青豆般大小的一颗痣,那痣殷红如血异常醒目,前次他为她治剑伤时确是没有的。
殃黎的目光在那红色上移不开,惹得槐漓一阵焦躁不安。
“很严重?”槐漓心焦火燎的问。
殃黎却似楞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蛊雕扯了扯殃黎的袖子:“殃黎大人?主人在问话?”
那水蓝色长衫的男人如梦初醒一般:“啊?呃哦!不是很严重,服了我的药静养些时日便好,无碍的。”
槐漓凝眸双眸里透出丝丝寒光,注视着行为反常的殃黎。
殃黎一抬头,便感觉到槐漓墨眸中射来的冷冷寒意。他一直不肯走,就是在防备他,以他的洞察力早晚会发现那婴鸾花的秘密。
一连两日古善瑶一直未醒,槐漓每日陪在她身边,清晨殃黎便说她今日会醒来,槐漓闻言,反而转身走了。众人心底唏嘘,却谁也不敢多言。
“君上不等瑶姑醒来吗?”槐漓出门正碰上古一进门,遂问道。
“她若问起,便说我这几日一直不曾来过!”男人说完,甩袖便走了。全然不理会身后众人不解和声声叹息。
古善瑶醒来已有些时日,整日里奄奄的,这日,殃黎同每日一样,早早来为她搭脉。
“大人!”殃黎闻声,面目讶然。旬月有余,这女人今日第一次开口讲话。
“瑶姑可是感觉哪里不适?”依旧是温润的声音。
古善瑶从榻上起来,淡然的望着他:“没有哪里不适,我只想问大人,我身体里的东西到底是何物?”
女子说的极其淡然,仿佛在说一件与她毫无关系的事情,殃黎面色一凝,布药的手微颤了下,里面的药丸掉落在桌面上,哒哒作响。
“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别以为……”
“大人!”女子忽然打断他的话,细长浓密的睫毛轻轻的颤了颤。
旋即扬起眸子,淡漠道:“我没有以为你会救我!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殃黎周身透着凌厉,深深的望了眼榻上的女人:“是,婴鸾花!”
顿了下,继而又道:“你的存在,对槐漓来说,只会是伤害,如果你愿意离开他,婴鸾花自然会在你体内停止生长!”
“为什么?我会给他伤害?”女子沉眸眸底暗沉一片。
殃黎冷然,背对着她坐在桌边。
“我们的身份,想必你心中早已有数!你的存在,会激发他体内的万魔之力!前几次,你已经看到了!”
“若有一天,他被那力量吞噬,便会失去所有认知。他永生的生命里,没有感情,没有记忆,甚至没有是非!只有弑杀和鲜血!并且,一世只能生活在极北之地,不能再踏进六界一步!”
古善瑶寂静的听着殃黎的话,绝美的面上,神色有些呆滞。
“婴鸾花!”女子低声喃喃自语。
“你应该不陌生吧!婴鸾花,会像婴儿一样在你体内生长,吸食你的心头血,你们接触的越多,爱的越深,婴鸾花便会生长的越快!等到枝叶遍布你全身血脉,你……!”殃黎面色苍白,垂首似是不忍心再说下去。
“大人,还真是看得起我!这婴鸾花是北冥的圣物!”女子说的淡漠,清澈的眸底泛着丝丝笑意,不喜不怒。
“孰是孰非,我总要对不起一个人!你不死,他便要死!”殃黎这话说的决绝,古善瑶却听出几分苦涩与无奈。
女子垂眸,眸光定在胸前那殷红的血色上,盈白的手指抚上那殷红的颜色,轻轻摩擦。
轻启朱唇:“可我不想离开他!”
“你!”殃黎腾然从桌边起身,桌上茶盏打翻,茶水滴哒滴哒的落在地板上。
殃黎背起药箱,转身便走。
“大人!”女子猝然喊住他。
声音里无尽祈盼:“我,还有多少时间?”
水蓝色的背影沉吟不语,片刻:“最多!不超过两年!”
那跃动的水蓝色渐渐消失在正寝外青石板路上,女子收回目光,颤抖着紧闭上眸子,如黑蝶轻翅的睫毛惶惶然颤抖被点点晶莹沾湿。
两年啊!
于人间而言历经千百年,于她无尽的生命而言,却不过弹指一挥间!
古善瑶从榻上下来,搬了把竹椅放在廊上,初冬,魔界已有了些许阳光,团坐在上面抱紧双臂,望着凋零殆尽的花草静静的发呆。
“瑶姑今日早起便坐在那儿,到现在几个时辰了,我叫她,她也不应我!”淰曦小手遮着粉唇,悄声对身旁的古一说道。
“主人今日,似乎有心事!”钦原轻声。
古一几人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窃窃私语。
古一剑眉微蹙,对着两人说道:“我去看看!或许是因为君上吧!”
古善瑶沉静的闭着美眸,忽觉面前一暗。
“瑶姑!过了申时了,初冬天气冷,早些回屋吧!”古一轻言规劝。
女子轻声叹口气,懒懒的睁开一双眸子,舒展了下身体。
“好!”清浅的语气一如往常,面上却挂着明媚的笑意。
古一一怔,这样的瑶姑,着实有些不同寻常。
“怎么?”女子见他怔在原地,浅笑的望向他。
“没,没有,瑶姑今日心情不错!”古一淡淡的哀愁。
女子浅浅的笑意透着浸透人心的暖意。古一忽觉恍惚,她乃上古女神,稍有行差踏错都会引得六界动荡,所以,她从不轻易流露情绪,也不曾轻易与谁亲近,万年来只那小狐狸千年不变的来扰她,她才与那玄玉有了些亲近,可待身边人却从不曾如此温和过。这样的瑶姑,像人间的暖阳一般,温暖的有些肆意任性!
古一楞楞的看着竹椅发呆,女子早已进屋了。
冬夜寂寂,朱红的回廊上琉璃灯映着昏黄的灯光,寒风刮过撞击着房檐砰砰作响。
寒夜里,那熟悉的身影悄然立在窗外,女子静静的倚在榻上,狭长的眸子凝着窗外久久徘徊的身影,寒风霍乱着他的青丝凌乱,黑袍烈烈。
自伤愈后,也不知从何时起,每晚,那熟悉的身影都会深夜前来,徘徊在窗外许久,寅时才会依依不舍的离开。
女子垂眸轻叹一声,熄掉床头的灯盏,倚在榻上。屋外的身影稍顿了下,执着的守在窗外。
初冬寒夜里冷风凛凛,踌躇片刻,古善瑶起身下榻,顺手拈起小几上的薄衫披在肩头,缓步来至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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