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长歌殿分外的清净,只是近身服侍的丫鬟换成了唤月,重新归来总是别有一番滋味。
凝歌终究也没有问出来凤于飞和玉卿之间到底是夹杂着什么样为难的事情,非要违背一向尊敬的太后娶自己的亲妹妹。凤于飞难得没有板着一张脸,脆弱的叫凝歌不知所措。
凤于飞死死咬着一句“知道的越少越好”不肯告诉凝歌任何事情,凝歌隐约是觉得秋少和孩子的死似乎是要和这些事情挂上钩,愈加的不肯放弃。
凤于飞最后索性抿唇保持沉默,急的凝歌脑门冒火。只是还没等凝歌发火,长彦就急匆匆赶过来。凤于飞头也不回的走了,走了几步又似乎想起来些什么走到凝歌身边交代道:“在长歌殿不要出门。”
“为什么?”
“不要问。”凤于飞脸色凝重,深深的看了一眼凝歌抬脚就走了。
只是他前脚刚走,后脚就下起了大雨。凝歌侥幸,得了唤月的伞才没有淋湿,凤于飞走在大雨里脚步匆忙,显然前方等着他的事情重要棘手。凝歌想了想,终究是没有追上去。
这雨来的不是时候,明明是已经入了秋的节气却还不住的打雷,天色好像被破了墨一般的瞬间就暗了下来,闪电交错在那黑蒙蒙的天际,好似一笔一笔画出来的荧光,看得凝歌心惊胆战的。
一边的唤月凝眉:“天有异变,必定是人间有冤。娘娘,怕是要出事了。”
凝歌关上了窗户,恰好一道闪电照着凝歌的面门照过来,惊得唤月一个趔趄连忙推上了窗户,摸索着凝歌的手问道:“娘娘还好吧?您身子骨一直不大好,还是不要在这里招惹这寒凉之气,早些进去歇着吧。”
凝歌点头,又问:“唤月。”
“娘娘有何吩咐?”
“被闪电正中面门的人可是有血光之灾?”
“娘娘多虑了,倒是不曾听过这样的言论……”唤月奇怪道。
凝歌点了点头,心中的大石稍稍放下了一些,这才转身进了卧房准备休息。
奈何躺在那华丽异常、绵软舒适的大床上,凝歌却翻来覆去不能入睡,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凤于飞走在大雨中匆忙的背影,被雨水大力的冲刷着,微微的显出一丝佝偻。
他很累吗?
“轰!”的一声惊雷劈进来,凝歌心中一个机灵,只听得那雨中裹挟这一阵呼号而来,登时满屋子都是血腥气。
凝歌拥被坐起,心中一股子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难道果真是应了唤月那句话:“天有异变,必定是人有冤情”。她不敢耽搁,匆忙穿戴整齐推门而出,恰好见唤月匆匆而来。
“什么事?”
“娘娘,玉卿姑娘来了。”
唤月说话之间神情唯有犹疑,眉头皱的死死的,显然是有话说而有话没有说。凝歌见得这样的表情心中一个咯噔,暗忖这外面这样大的风雨,玉卿怀有身孕,怎么会孤身一人到这长歌殿来。心思一个流转,凝歌连忙道:“快请。”
唤月脚步匆忙而去,片刻之间就见玉卿浑身湿透直愣愣的站在凝歌面前,原本清透的一身纯白并蒂莲暗纹的宫装,如今皱如树皮一般,裙摆上的水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流,稀稀落落的留在地上,只不过是片刻功夫,玉卿站着的周遭就已经一片汪洋。
玉卿却毫无感觉,好似这浑身的水和她无关一样,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凝歌看。现在的玉卿和任何时候凝歌看见的玉卿都不一样,身上好像是沾染了数不尽的哀怨一般,浑身死气沉沉的瞧不见一点生机。
“怎么这样子就来了?唤月!”
唤月明白了凝歌的意思,连忙带着小跑去了内室。凝歌上前一步搀扶住了摇摇欲倾的玉卿,触手处一片冰凉僵硬,冰的凝歌这个好生生的人都心中一个机灵。
她还怀着身孕,如何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凝歌见玉卿如何呼唤都不见回应,连忙强制牵着玉卿来了内室,和引在床上坐下,又拿了唤月找出来的干燥衣衫,亲自给玉卿更衣换鞋,两人好一通折腾才算是把玉卿折腾了个利索。
“爹爹没了……哥哥没了……什么都没了……”玉卿忽然咕哝了一句。
凝歌本是在低头给玉卿穿着绣鞋,上面一双鸳鸯戏水情意正浓,乍听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就连那纯白的绣鞋上的鸳鸯也好似瞬间就分离了开来一般。
“你说什么?谁没了?”凝歌惶然。
她不是没有听清楚,只是想要确认一下。
“爹爹没了……哥哥没了……什么都没了……”玉卿又重复了一遍。
凝歌的脑子百转千回,想起上午的时候还说起玉卿原名叫林玉卿,是林宰相的养女,今几年才被接入宫里,和太后在私底下相认。
玉卿虽然是凤于飞的亲妹妹,是太后的亲生女儿,但是她毕竟是和林家情深意切,此时能把临危不惧,浅笑盈盈的玉卿逼成这样的,也只有林家的事情了。
凝歌转向唤月:“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唤月眼神微闪,飞快的摇了摇头。
凝歌起身准备走,玉卿却好似陡然清醒了一般,一把拉住了凝歌的手:“林家灭门,一家一百三十七口人,无一幸免。凶手的痕迹被一场大雨冲刷的干净,连皇上都回天乏力了……”
多么完整的一句话,凝歌迟疑了许久才回头,却见玉卿双眼垂泪,梨花带雨惹人怜惜。凝歌想起这人在秦嬷嬷死后不顾一切为她顶罪,想起初入冷宫是她三言两语啊化解了秦嬷嬷对她的刁难。
心中一阵憋闷。
凝歌不问政事,对这里人生地不熟,尚且不知道那林宰相到底是谁,哪里能分辨这林家一家灭门到底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情?
只是一家一百三十七口人无一幸免,到底是什么样的惨状?
玉卿似乎早就料到凝歌如此反应,挣扎着从床上摔落下来,跪在凝歌面前。
“求娘娘为家父报仇雪恨……”
说完一个叩首,咚咚落地有声,听得凝歌心也跟着抽了一下。
她不是菩萨,不能拯救万民苍生。更不能为每一个人做报仇的事情。何况如今的凝歌正在风火浪尖上,稍有不慎便会被太后置之于死地。她现在知道玉卿是太后的亲生女儿,是名副其实的公主,太后疑心厚重,就算不在凤于飞面前动手,背后也不会少算计她一点。
如今凝歌已经成了笼中鸟,谈什么报仇的事情?!
凝歌和唤月想要搀起玉卿,只是玉卿总是能恰到好处的躲避过凝歌的手,不住得给凝歌磕头。
“玉卿姑娘在太后身边八面玲珑,怎么会不知道我如今的处境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又如何知道我能给你报仇?”凝歌委婉道。
玉卿一听凝歌的语气稍有转圜余地,立马就直起腰板来,双眼熠熠发光,一把抓住凝歌的袖口攥在手心:“娘娘这是答应了?”
凝歌疑惑:“你真的觉得这样的我还能为你报仇?”
玉卿连连点头,还未开口就又泪眼婆娑。这样的场景倒是像极了秋少,人说水做的女人惹人怜爱,秋少是,眼前的玉卿也不逊色分毫,奈何凝歌却是冰块儿做的,不到温度不能融化,自然不会有水,又如何惹人怜爱?凝歌这样自嘲。
“你有太后庇佑,自身无由。即便天下人不知道你是公主,太后终究是首肯了你是公主的事情,你为何不去求太后?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情只要太后一点头,你的仇就算是直截了当的报了。你这样来找我,难免是有些算计我的嫌疑。”凝歌眯着眼睛似笑非笑,上下打量着玉卿的脸色。
却不料玉卿原本不过是悲伤罢了,提到太后的时候眸色陡然转深,一股子刻骨铭心的恨意一闪而过,总是温润的嘴角一勾,却是一个无奈的笑容:“若是奴婢的仇人,也有太后呢?”
凝歌心中一怔,心中只能隐约明白玉卿的意思,此时的唤月在一边解释道:“娘娘,前些日子皇后娘家凰国丈府出了件大事情,凰家小少爷凰凛一匹白绫自裁了,说起缘由,竟然是因为对林家小姐求而不得思念成灾。难道玉卿姑娘怀疑林家灭门是因为这个?”
玉卿说起凰家就变得咬牙切齿:“是。家父一向为官清廉,但是也处事圆滑,是皇上的心腹之臣,若非是凰家党,根本就没有人会刺杀我爹爹。凰家如今的当家的却不是凰家的任何一个男人,而是以久居深宫的凰九一个妇道人家说了算。凰九还有凰家的任何一个人,都该死。”
“那你也可以求太后帮忙。”凝歌眨着眼睛忽然说道。
“娘娘,云安太后原本姓凰。凤凰两家早有盟约,嫡长女是凤家儿媳。若是凤家不得男儿,就要把江山拱手让给凰家。而云安太后当年就因为是凰家庶女,才会在后宫辛苦挣扎才能坐上皇后的位置。
只是这样的日子真的能稳定吗?
云安是凰家人。
凝歌的幡然醒悟,连亲生娘亲如今都不能信任了。
只是为何要到这里来呢?
“你有证据?”凝歌问道。
玉卿摇头,恨恨道:“这不需要证据,我只要所有的凰家人都来陪葬!”
凝歌蹙眉:“她是你的亲生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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