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瑚自理事房走后,匆匆赶往西府。才刚到西府院外,便听到几个丫头子在议论,细致听去,是说郡主在里头教训庄玳。庄瑚思忖,郡主定是匆匆从东府赶回训斥庄玳,力争挽回西府的颜面。此刻她不便再进,由此掉头回东府不提。
在回东府径道上遇见老太太跟前丫头竹儿。
竹儿满脸慌张,一头是汗,瞧着光景知是东府小姨娘大事不好,老太太差她回来拿东西。果不其然,庄瑚才问,竹儿如是说了。原来老太太十分关切小姨娘肚子里的孩子,那些医生皆束手无策,现今沥沥淅淅下红,有不保的外相了。因老太太想起陈年旧药,这才让竹儿回寿中居取旧藏的药花。
听得这般说,庄瑚哪里敢再停留半刻,一边敦促竹儿去取药,一边要赶回东府。才迈开脚步,又把竹儿叫住。
庄瑚疑惑问竹儿道:“太太们都还在?”
竹儿急回了声:“三太太先回西府找药,说请王爷府上也找去了!”
庄瑚一听,尽数知晓了,把才刚在西府外头听到的话掩住不提,看着竹儿匆匆离去。
竹儿回到寿中居,让小丫头子点上灯笼进库房寻药,寻半日却没找到。东府那边老太太又差梅儿回来催。两个大丫头合计一商量,各自领人在库房翻找。
正这时,外头有小丫头说话声音,说琂姑娘来了。
原来,庄瑚授意,剑秋差人来安抚庒琂,庒琂礼节性回应并送出院外,这会子正好听到寿中居那头传来声音。她以为老太太回中府,便特特来回个安礼,不料想撞上竹儿和梅儿寻药。
自内院向堂厅走入,清清静静的,也不见平日里的丫头们穿堂过室光景。
庒琂想着,老太太为东府的事分神忧心,让丫头们避让好安静也是有的。
到了里头,传来竹儿和梅儿两人搜查东西的声音。竹儿还算沉稳,梅儿倒是急得满口抱怨,多少是有些意思牵扯到庒琂身上。
当听到丫头们传说琂姑娘来了,竹、梅两人闭口不争。
庒琂知老太太未回,原打算转身离去,只因听到梅儿话语有些怪意,遂款走入,切切问她们道:“两位姐姐急找什么?”
梅儿刀子嘴快些:“可不是救命神药了。找半日竟没见着。”
庒琂垂眉目,伸手接过小丫头子手中的灯笼,过去帮照明。
竹儿会意对庒琂半笑,又向梅儿那边递了一眼色,梅儿轻轻“哼”一声。少顷,听到竹儿在角落那头传来惊叹声。
药盒子找到了。
众人围去,只见竹儿手中托着一方描金五彩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株风干褐色药花。
竹儿欣喜而泣:“可不找到了,阿弥陀佛!有救了有救了。”
梅儿一把夺在手里,跺脚道:“还有这功夫拜佛的,赶紧送去!”言语完毕,已弃众人,夺门而出。竹儿不落脚跟在后头。
庒琂跟出门,竹儿又折身回来对庒琂道:“姑娘不要担心,有老太太在万事都会好的。”
庒琂感激一笑,颔首屈膝相礼,道:“只望小姨娘大小万保,老太太珍重。”
竹儿道:“宫里的太医官来了,说这药能治。只是药性不如鲜活的好,不过不要紧,老太太也说是神药,说当年宫里都用过的。姑娘就放心吧!”
庒琂奇异问:“那是什么药?”
竹儿道:“听太医说什么白锁兰,是什么兰花的一种。才刚看到的也不像兰花,不知是不是拿错了盒子。可老太太说描金五彩的小盒子只有一个,该不会错的。”
听完,庒琂不再纠缠,放竹儿离去。
庒琂从寿中居回来,三喜、慧缘、子素一把她围住,说什么也不再让庒琂出门,生怕又惹出什么事端来。倒实实在在把院门关死。
回到厅里,三喜告诉说大姑娘那边的人刚走,北府的贵圆又来了,也没说什么话,只是特特来看了一回眼就走。兴许是怕镜花谢的人寻隙跑了。
三喜说的话不中听,大致如是这意思了。
慧缘与子素在一侧,皆不言语。
庒琂缓缓坐下,定神半晌,慧缘知趣,转身去倒了一杯热茶来。庒琂也不接,竟愣住。见庒琂这般,子素心里犯急,面目故作镇静,顺手接过慧缘手中的茶。
子素复递茶给庒琂,宽慰道:“打紧不打紧的,都是一回事。再怎么不好,也回不到昨日光景,你这般思虑又有何用,喝点茶吧。”
庒琂才缓过神情,接过子素手中的茶。
三喜趁机问:“姑娘去老太太那边,老太太怎么说?”
庒琂叹息道:“老太太哪里是回来了……”便一事不落把才刚经历的事说一番。听得梅儿有责怪的话语,三喜心中火气顿起,口中谩骂几句。
子素则道:“光骂有什么用,看着大府里头,哪个骂人的功夫不是炉火纯青的?有这时机,不如我们趁早离开。”
子素话才落音,庒琂手中的茶杯在手中抖了数下,急切道:“不可!”
子素道:“前害人腹嗣,后魅惑人子。两等大罪,纵然有老太太护着,情理也讲不清楚。他们可不会光明正大把你身世抖出来,饶你这一回。依我看,这一招,有人有心往死里整。说拿了什么神药过去,救不救得还不知道,若是救不得,后果更加不堪,即便救得,又能落下什么好?”
庒琂听子素的话,淡淡一笑,内心如吹起冬日徐风,感到一阵冰凉,只道:“姐姐也看到了,我不才前脚出去,后脚就有人来监察了?这般偷偷摸摸潜逃,我有过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
三喜心中十分赞同子素的话,也道:“子素姑娘的话我赞同。药先生说过,留得青山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关起院门这般等,焦急死人,还不如痛痛快快给我们来一刀子。”
庒琂道:“可不是了,我们为何而来?”
庒琂说这话时,死死望住三喜。可不是了,到庄府是带目的来的,目的尚未实现,如何逃离得?此刻,庒琂那眼神如久寒深冬的冰凌,锐利冷冽。
少顷,庒琂把神情回缓过来,把手中的茶杯递给三喜,并嘱咐道:“你去看院门关死没有。”
三喜得了话,转身离去。
慧缘不解,上前问:“姑娘要干什么?”
庒琂左右两边看慧缘和子素,示意不要张声。一会子后,三喜大步回来,说门已关死。
庒琂命慧缘点亮两盏烛灯,一头再吩咐:“三喜你还是在院门口守着,若有人来,你就到厢房里给我们传话。”
三喜疑惑道:“姑娘要做什么?”
庒琂显出不耐烦样子,道:“让你做你就做,让你知道你就知道,问这许多话来做什么!”
三喜倍感委屈,终究应声,待要出去,慧缘一把拉住她,道:“姑娘,门口我去吧!”
庒琂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原本要慧缘去守门,可子素与三喜是自己人,如这般安排多有排外之嫌。遂才刚让三喜去。
慧缘听到说去厢房,心里摸准庒琂行动目的——可不是厢房那密室暗道?
是的,庒琂心里想,即便鱼死网破,也要寻一丝机会抖出庄府不为人知的事来。厢房那道暗室秘洞,不知深藏什么秘密?现今身遭数条过失,怕是躲不过,不知后头的下场如何,就怕日后再无机会探寻了。若不是三喜话语悲愤提醒,她还没这么及时想到这层。
慧缘没等三喜反驳,便把两盏灯交到三喜手中,她人已经出厅外,往院门口站去。
庒琂也没表示挽留,紧接递给三喜一个眼色,又从三喜手中拿过一盏灯,首冲出门,拐角往旁边厢房偏室去。身后,三喜掌另一灯,子素跟在旁,三人无话。
子素心中万分疑惑,屏住不表,一直跟进入厢房内。
昔日,这厢房堆积杂物,因庒琂住进来,稍作清理。此前因救碧池,将她藏身在里头,密道暗口,庒琂是记得清楚。
现三人直靠近密道口,三喜一马当先要动手开启暗门,庒琂怕三喜手脚毛躁,故而自己亲手去开启。
只听“呼噜唰唰”一声响。
跟旁,子素屏住呼吸,忽见这一声动静,不免惊讶出声音来。
三喜机灵,转身急切拉住子素的手,示意不要惊声过大。
庒琂开门时用力过急,再者又有几分心虚,粉额早已沁出汗来。三喜递上手绢,庒琂没接,倒向子素要灯。
庒琂拿过灯,微微向两人颔首,示意进入。
三喜胆小,瑟缩在后,但是又想不能让姑娘打头阵,遂而壮胆跨步先走前头。
庒琂一把拉住三喜:“不急。”稍在密道当口举灯照了一照,忽染一阵轻风远飘而来。
风匀散而出,夹杂一股霉腥气味,比上次来时,要浓烈许多,不至于让人作呕,但闻之实是不舒服。
少顷,庒琂举灯迈开步裙,扶门进入。
庒琂怕二人落后,轻声道:“走吧!”
三喜急追,道:“姑娘,我在前头吧,你跟子素姑娘在后头。”
庒琂稍稍拉住三喜,仍自行。
与上次来时一样,过了碧池此前藏身的暗室。再顺着甬道走,挡头便是那三岔口。记得上次来时,地上有刀鞘和烧过的火把,此时,依旧在原地,原位。
庄琂倒吸几口气,欲再前行。
三喜阻拦道:“姑娘,三个口子,往那边好?”
三口在前,直走朝东,左走为北,右走是南。庄琂没太多顾虑思考,顺道往东去。
子素犹豫几分,看庄琂走了,故放声阻拦:“妹妹,且慢。”
庄琂站住。终归因子素这一声关切如初的“妹妹”。
庄琂心神一荡,姐妹两人几时有这份厚密了?想想,那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庄琂忍不住泪水一掉,再转头来,已擦拭干净。
庄琂道:“姐姐,怎么的?”
子素眼神明朗,映着烛光,闪烁如星,望着庒琂,道:“按我朝尊位以南为上,以东为鄙,以北为狼。这样方位通向,家财秽事不可在南,过于暴露;若是东,是鄙位,这样的人家,多意遮眼迷惑用,欲盖弥彰常用惯法;而北向,源起之地,与南呼应之,既不为南,更不会为北。如不然,走北向试试。话说狼北硝烟,多是凶险,真要探寻个什么,走北比别的方位要可靠些。”
庄琂思虑一下子素说的话,觉着十分在理,便慢慢露出一抹浅笑。
于是,三人转头向北,进入道口。庒琂感激道:“幸好姐姐懂得,不然以我大意,不知道要遭遇个什么来。”
话未停音,听到东道口一阵摔响,尘土在烛光中腾卷弥漫。三人惊恐蹲下。
声响尽失,三人再转身来看,只见东向甬道口瞬息间,已被顶上盖下一尊方石切断。才刚如三人继续往前走,必定被碾压身亡。
这情形,三喜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庄琂也吓得不清,却故作镇定。子素一面冷淡,有些得意,手紧紧攥住庄琂的手示安慰。
未待三人出口互报平安,忽听到北向道口深处传来一阵低低的哀吟之声,听起耸人。
当下,头一个要退出的人是三喜,她连滚带爬,灯落地上也不拿了,半哭道:“姑娘我怕,我要走,我要走……”
子素从地上拿起三喜那盏灯,也不管理她,欲要前行。
三喜抖在原地对子素道:“子素姑娘,别去了,你也不要让姑娘去才好。”
庄琂和子素哪里肯理三喜,两人同进。
三喜不得法,战战兢兢而起,瑟瑟缩缩跟随。
只听那声音忽高忽低,不知是人是鬼发出的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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