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躺在床上我总是睡不去。蹊跷之极。要知道,午睡是我一大爱好。多年来,无论冬天还是夏天,我都有午睡的习惯。我一直认为,对于学生来说,午睡是个很好的习惯。
午睡半个小时好过晚上一个小时的睡眠。
一个午睡时间倒头便能睡着的人竟然总是睡不去,能不蹊跷吗?
我索性拿出熊研菲的《流行歌曲》学歌。薄薄的下杂志散发出清新的墨香,我忍不住放在鼻尖上闻了闻。
直到预备铃响起我方才放下《流行歌曲》闭上眼休息了会儿,然后匆忙起床,跑去教室。
我踩着铃声进教室,恰逢熊研菲从里往外走。我们一起停下步子。
“你怎么现在才来教室?”熊研菲问道。
“什么事?”我竟然有点小慌乱。
“我等着你教我唱歌啊。”
“我还不太会。对了,歌本还给你。”我忙不迭将卷着的《流行歌曲》展平来。
“放你这。我下了课再来。走了。”熊研菲内心的喜悦写在脸上。
我走进教室。我没敢往储火玉方向看。
我在位置上一坐下来,蒋丽莉便碰我的手肘。“我没说错吧。”
“你说对了什么?”我说。
“你说呢?我只想提醒你,你要注意诗人的感受。”蒋丽莉说。
“哦。这有什么吗?熊研菲只是想学一首歌。”我故作轻松。
“你看不出她在找理由吗?”
“我看不出。”
“虚伪。”
“我真看不出。”
下课后熊研菲果真又来我班教室。她非要我唱一遍《昨夜星辰》。
“我还不太会。”我说。
“没关系。你看,储火玉、施志强都在等着欣赏呢。”熊研菲特意提到储火玉和施志强。
不用说,是她频繁出现在我周围,引起了这两个人的特别关注。
储火玉、施志强索性围了过来。
“什么好歌?熊研菲这么喜欢听。”施志强说。
“你听听就知道了。很好听很好听的一首歌。”熊研菲说。
储火玉没有吭声。
我清了清嗓子,把自己对歌的理解融进歌曲,演绎了一遍。
在走廊上看风景的同学纷纷走进教室。
“什么歌?这么好听。”徐贤人问道。
“估计又是郑启航吧?”项建军说。
“除了情歌王子,谁还能唱出这么动听的歌?”施志强说。
“大家别夸了。”我说。
熊研菲没有说话。
“熊研菲你怎么了?”蒋丽莉说。
“应该是我唱错了。走调了。”我说。
“不是,你唱的很准。”熊研菲说,“我是在想,这首歌好像男生唱起来更有味。”
“这是女生唱的吗?”我问道。
“电视里是女生唱的。女生唱得要柔一些,而你唱得更坚定,好像更符合这首歌要表达的情感。”储火玉说。
“才女表扬人都不一样。”徐贤人说。
“我说的是我真实的感受。”熊研菲说。
……
雨一直下到星期六,方才停了。久违了的太阳升在空中。气温立马回升了。
我决定去市妇幼保健院看看。
吴莲子已经催了我不知道多少回了。让我一个人先去妇幼保健院转转,向医生了解孕检的情况,是我和吴莲子早先商量好了的。
吃过早饭,我到公交车站坐二十一路车,而后换乘七路车到达妇幼保健院。
我在医院大门前徘徊了很久,慌乱,心底发虚。
我仔细端详保健院。整个保健院看上去只有一栋房子,三层楼,楼顶盖着农村平房所盖的青瓦。南北朝向。
楼房前有一个比较大的院子。院子里沿着栅栏种植了一排水杉。
这时,我看见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挽着一个肚皮大大的孕妇走进医院。那个孕妇胸前围着一条围巾。
我由此受到启发:我也得用围巾将自己“武装”起来。所以我没有立即进医院,而是沿着保健院前的街道向前走,去寻找卖饰品的小商店。
我走了大概两百米才找到一家饰品店。我选了一条围巾,在老板娘的建议下又买了一顶帽子。
我把帽檐适当地下拉,用围巾包裹住下颚,然后去摆在店内的镜子前看了看自己。
“我想你可能还需要一对假髭须?”老板娘忽然说,“这样你会显得更成熟。”
“真的吗?”我说。我当即心动了。这真是个会做生意的女人。
“你不妨试试。”老板娘说。
我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一对髭须,对着镜子将髭须贴在上嘴唇上边。
你还别说,假髭须一贴,我几乎认不出自己了。
“怎么样?”老板娘问道。
“太好了。谢谢。”我非常满意。
付过钱后,我自信满满走出饰品店。走到饰品店前的街道我拐上通向妇幼保健院的那条街道,然后我快速向妇幼保健院走去。到了医院门口,我毫不犹豫地走进医院大厅。
医院大厅只有二十几个平米,左右两个窗口。沿着墙角摆着一排长长的木椅。有一个病人家属(也可能就是病人)坐在木椅上。
木椅过去是一条通道。医生办公室在通道右侧。
我走进医生办公室。
办公室非常挤。每个医生都在忙碌。有两三个孕妇在医生面前咨询。
我等了一会儿。我不停地去摸贴在上嘴唇上方的假髭须。我总是担心它会掉下来。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一个终于忙完了的医生向我打招呼。这是一个五十开外的女医生,看上去非常慈祥。
“我想……我是来,我。”我说得结结巴巴的。
“我看你……哈哈哈哈,果真是假的。”女医生伸手将我的假髭须扯了下来。边上的几个医生跟着大笑。
“你,你。”我无比窘困。
“真被我认准了。哎呦,有什么好紧张的,慢慢说。我可是医生,什么情况没有见过?给你。”女医生一脸的得意。她扯我的假髭须是我万万没有料到的。
我接过女医生还给我的假髭须。
“我女朋友她怀孕了,我想……”我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再窘也得面对现实了。
“是嘛,在医生面前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是要做检查吗?”
“不是。哎,我跟您实说了吧,我女朋友父母亲不同意,可我们却……”我把想好的词说出来。
“却有了,对不?年轻人就这么鲁莽。那就是要打胎喽。”女医生正色道。
“对对。”我说。
“几个月了?”
“好像有两个月了。”
“两个月,哪需要打胎?刮宫就行。不过这样也好,对人的伤害要小一些。”医生说。
“没什么伤害,对吗?”我试探性地问。
医生点点头。
“您贵姓?过几天我带我女朋友来直接找您。”我说。
“我姓张。”
“谢谢您,张医生。”
“我怕你被我吓着了。”女医生还跟我开玩笑。
走出妇幼保健院,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把两撇胡子放进裤袋,把围巾往下拉了拉,把帽檐往上推了推,接着向公交车站站台走去。
我感觉挺好笑。这时我想到,带吴莲子来“处理”的时候,也得叫吴莲子跟我一样“武装”得成熟一些。只不过要武装得更像一些,免得被女医生看出来。
我走在保健院前的街道上。这条街道比较窄,只有来去两个车道,而且没有人行道。所以我尽量靠边走。
太阳升在当空。
我身后忽然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我下意识往路边让。可是汽车还是响着喇叭,紧接着汽车在我左手边停下来。我回头一看。不想是一辆警车,这把我着实吓了一跳。
我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狐疑,警察找我这是唱得哪出戏?
“郑启航,你别跑!”警车里一个声音传出来。
我的妈耶。这什么概念?敢情是抓我的架势呀!我越发拼命跑起来。
可是,人哪能跑过车子?警车径直拦在了我前面。熊研菲从车子里探出头来。
“嗨,郑启航。”熊研菲和我打招呼。接着她推开车门走下车。紧跟着从车子上下来两个中年人。
我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谁会料到是熊研菲坐在车上?不过也对,她爸爸可是公安局副局长呀。
“爸,妈,这就是我跟你们常常说起的郑启航。”熊研菲冲中年人说。
我喘着粗气。
“就是那个救过你的同学吗?”中年女人也即熊研菲的母亲问道。
“是。就是他。”
“哎呀,小伙子,我要替我女儿感谢你,”中年男人也即熊研菲的父亲说,“我们一直想见你一面。我听我女儿说你很会学习?”
熊妍菲父亲说话很和气,虽然他的着装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很高贵。
“我那是瞎碰的。”我脸有点红。
“爸,他的总分高出我三十多分呢。”熊研菲说。
“真不错,真不错。研菲,邀请你同学到我们家里去坐坐。”熊研菲的父亲说。
“不不,我不去,我还有事。”我赶忙摆手。
“去吧,我爸提出这样的邀请可是很难得的。他一向反对我带同学回家。”熊研菲说。
我看一眼熊研菲的父亲。一米七的个子,浓眉大眼,一脸的威严。
这可是华安市公安局副局长呀。竟然邀请我去他家坐坐。我想想心便忐忑。
“对。但是你是例外。走吧。”熊研菲父亲“不容推辞”的口气。
“去我家坐坐,没关系的,”熊研菲的母亲说,“你虽不和我女儿同班,可却是我女儿最要好的同学。”
我看着熊研菲。
“是啊,难道不是吗?上车吧。快上车。”熊研菲伸手拽我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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