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车里出来一个人,站在黑暗里,逆着光,看不清模样。
她倚在车上,似是嘲讽的哼了一声。
一个简短含糊的音节,让申屠叶朗的心跳瞬间乱得一塌糊涂。
太熟悉。
分明和那人是不同的声音,但又和他最近梦里的模糊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他向前走了几步,手臂又被窦瑶扯住,急切地叫他叶朗。
窦瑶也顾不得陈晨宸的胡搅蛮缠了,她认出来了,那个靠在车上的人,是顾子庭的干妹妹,那个知道她所有秘密的,伶牙俐齿的魏毓。
申屠叶朗不耐地转过身,抽手。
窦瑶改为揪着他的衣服,他不能让叶朗过去,鬼知道从那人口中会说出些什么。
“叶朗,你送我回去吧。陈晨宸老是吓唬我,我有点怕。”
“怕?”
轻灵的笑声响起,一个小姑娘走进光里,环着手歪头看她们,笑得天真又纯情。
“窦瑶,原来你也会怕啊。”
申屠叶朗缓缓吐出一口气,闭眼。
不是她。
怎么可能是她?
申屠叶朗自嘲地笑了。
魏毓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脑子里犹如在放烟花。“砰”的炸亮一朵绚烂,转眼又迅速陨灭。往事浮上心头,快乐的记忆总是短暂,那些含泪舔舐过的伤疤,倒是长久地留了下来。
面前闭眼微笑的男子,是她上辈子特别特别喜欢的人。
他还是她一见倾心的样子。四年的时间,他身上的稚嫩轻狂已全然不见,容姿愈发尊贵端丽。眉宇顾盼之间,倨傲似雪,犀冷如冰。仿佛还是那个踏着余晖出现的绝色少年。
这样的容貌,不怪自己痴人说梦,妄想一世痴缠。不怪窦瑶妒忌丧心,对她百般为难。
可是,都过去了,痴恋他的顾子庭,已经死了。
魏毓笑出了泪,问窦瑶:“那两千万你用着很爽吧?”
窦瑶一直在打量申屠叶朗,闻言正色道:“那是小庭交给我保管的,我怎么可能会用。”
申屠叶朗说:“既然她给了你,就是你的了。”
魏毓也说:“最好如此。”
申屠叶朗看向她,神色淡漠地看不出一点温度,他问:“你是谁?”
“顾子庭的干妹妹。是不是比你这个前男友,比窦瑶这个假姐妹要亲近得多?申屠叶朗,你最好赶紧把顾子庭的骨灰交出来。”
申屠叶朗冷笑,说:“做梦!”。他又问魏毓:“干妹妹?顾子庭什么时候有个干妹妹,我怎么不知道。”
魏毓心里终于痛快了,轻笑着说:“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魏毓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申屠叶朗,你以为,你是谁?“
申屠叶朗弯下腰,一双勾魂蚀骨的桃花眼眯了起来,睫毛落下的一弯阴影可以把人溺死其中。他勾唇,笑得风光旖旎,
“我是谁,不用你来说。走开!”
话未落,脸已冷。这人的喜怒无常,她领教了4年。
同样,朝夕相处三年,她也知道怎么戳他最痛快。她看他,说:“申屠叶朗,你凭什么以为顾子庭爱你爱到非你不可?就凭你这张脸?”
这句话,无论是对申屠叶朗还是她自己,都是最诛心的话。她受不得,对方也受不得。
申屠叶朗全然没了表情,魏毓一看就知道,他现在非常生气。他生气的时候不大控制得了自己,魏毓心惊,给陈晨宸打手势,示意他撤。
手腕一疼,她已经让申屠叶朗钳住了。他逼视她,说:“这话是她跟你说的!”
魏毓不甘示弱,回瞪回去,嘴硬道:“你管呢。”
申屠叶朗拽钳着她的手加了力,声音愈发冰冷:“这话是她跟你说的?”
陈晨宸把魏毓护到身后,骂申屠叶朗有病。
魏毓坐回车上,见齐澄他们还在,烦躁地让他们下车。齐澄下车前又朝她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魏毓,你真了不起。”
魏毓失笑,心想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二个全是神经病!
申屠叶朗小心地捧出一个玻璃罐子,底下有一层灰白的细灰,上头赫然就是几段骨头茬子。
申屠叶朗趴在桌子上望着她:
“那些人今天又来要你的骨灰了,特别烦人。他们下次要是还来,我就把那个黑漆漆的匣子给他们,反正我不喜欢,那个匣子又黑又冷,你肯定也不喜欢。还是这个好,我看得见你,你也看得见我。”
申屠叶朗笑得一派天真,说:“顾子庭,今天来了个小丫头,说是你干妹妹,还跟我吵嘴,说你没有那么爱我,只是喜欢我的脸。怎么可能呢?他们都在骗我。”
窦瑶在深夜敲开了高昌家门,高昌刚从睡梦中醒来,正是不爽的时候,但见窦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忙让她进来。
“怎么了?”高昌问。
窦瑶捂着脸倒在沙发上,良久,说:“顾子庭和她那个干妹妹的事情要赶紧处理,我总是放心不下。”
高昌给她倒了杯水,说:“顾子庭已经死了。”
窦瑶叹气,道:“我当然知道她死了,我亲眼看着她的尸体推进了火化炉,被烈火焚烧。高昌,你说我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总担心夜晚有鬼来敲门?”
高昌劝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放心,顾子庭烧成了灰,那个医生也让我远远打发走了,这辈子都不会回国。我们做的事,不会有人知道的。”
窦瑶捧着水杯摩挲,问他:“你说,我真的有把柄在魏毓那里吗?”
高昌摇摇头,道:“我以前觉得顾子庭把你的一些东西交给了那个小姑娘保管。但是你看顾子庭的遗嘱,她给了你两千万。我不觉得你当年的档案她会留下来。”
窦瑶仰头看着天花板,有两行泪从眼角滑落。她扭头看向高昌,说:“我不欠她的。”
“是,你不欠她。”
窦瑶抬手拭去眼泪,说:“我还是不放心,那个魏毓,就算不处理,我也要她有把柄抓在我手里。”
高昌劝道:“现在不行,《广陵潮》已经到了选角的最后阶段,各方眼睛都盯我们盯得紧。先缓缓,等你进组了之后,我立马处理。你放心。”
窦瑶当然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她就是放心不下。那个魏毓每次看她,都像把她扒光了一样,仿佛她所有的事,她都知道。
她曾经的档案,她的父母,这两件事无论哪个曝光,她从此就会在演艺圈里抬不起头。她好不容易把顾子庭盼死了,叶朗身边没人了。她会有她奢想的爱情,会有她梦想中的家庭,她不能让这一切烟消云散。
“我让你打点韩行川身边的人,怎么样了?”
既然顾子庭给她留了两千万,那她要对得起她的良苦用心,把这钱用在刀刃上。
高昌为难地说:“你知道,韩行川身边的人,跟铜墙铁壁一样,砸进去的钱跟投了水一样,就听见一声响。我说往徐畏的路子走吧,人和顾子庭跟拜把兄弟似得,压根不搭理我们。”
窦瑶把手掐得生疼,说:“继续给我砸,我就不信了,她一个靠陪睡上位的董微微,和一个穷学生孙梦婷,能拿出多少钱打点这些关系。《广陵潮》,只能是我演。”
窦瑶不知道的是,《广陵潮》的第二轮选角,已经启动了。
负责这次选角的梁晓声哭丧着脸,
“还不满意?大哥,我叫你大哥了!不是,这半年来国内大大小小的电影学院,戏曲学院,舞蹈学院,音乐学院,我连艺术职高都去了,按照您的标准我也给您寻摸了小一千人,就这样您都挑不出一个满意的?”
徐畏把烟灰抖落,说:“我不是听虚林说已经有人选了?“
韩行川淡淡应了声,没有搭话。
梁晓声把自己眉尖都掐出一道红印,闻言怒道:“有人选你还折腾我。”
陈虚林拎着瓶二锅头慢悠悠地晃过来说:“仇岩嫌窦瑶年纪大,长得过于闺秀。嫌孙梦婷悟性差,口齿不清。董微微倒是各方面都差不多,我和仇岩也觉得合适。但是……”
梁晓声拍着大腿:“但是什么?导演和编剧都没问题了,还但是什么?”
陈虚林呵呵呵地笑,说:“董微微是走的洪文山的路子介绍来的。18岁的小姑娘,初中没念完就辍学了,一直在社会上混,一年前才搭上的洪文山。长得倒是漂亮,就是风尘气太重。”
“那个老色鬼!难怪!这样的货色你还留着干什么?你该不会想用吧?”徐畏问。
“她是最合适的。”
徐畏吓得手一抖,道:“哎哟喂,你这是找的什么女主角啊?失足少女还是坐台小姐?”
徐虚林笑得一脸居心叵测,说:“要是最后还是挑不出人,就只能用董微微了。哎呀,这戏还有吻戏和床戏呢,想想都想给人身上洒洁厕灵。”
徐畏问:“你们这是要找个什么女主角啊?照这个规模力度,就算是个仙女也该选出来了。”
梁晓声热情地凑过来,道:“我跟你说我跟你说。20岁以下,身高163-168之间,骨架要小。长得要艳而不俗,骚气与纯情并重,要兼有少妇的风韵和少女的天真。你说说,这样的人我去哪里找?这还只是外形,因为电影要用原声,所以台词要过得去,演技不出戏。”
徐畏脑里快速闪过一个身影,快得他都没抓住就消失了。
暗骂:“穷折腾。”
魏毓一早到嘉禾的时候,其他人还没来。戴嘉一脸兴奋地给她看昨天粗剪的片子《校园迎新祭》EP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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