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子到翻上山崖,陀淘和陆仇正杀得热烈,灰衣人盘腿坐在地上,满脸死灰,看样子金线环蛇的毒还没驱除干净,正是报仇的好机会!
老陀子大喝一声,拔出玄铁弯刀,朝着灰衣人的脖颈疾劈而去。
“啪”的一声闷响,陆仇把陀淘打了一个跟头,转过身,朝灰衣人飞扑过来。
玄铁弯刀速度奇快,一道暗黝黝的红光离灰衣人的要害,不到一尺。
“嘡”陆仇用刀尖一点玄铁刀的刀身,陀子到一刀走空,左手可没闲着,挥拳正中陆仇小腹。
“噗”疼得陆仇接连几个趔趄,一口鲜血喷落在白色的胡须上,格外刺眼。
“别打了…”灰衣人单手撑住石壁,微弱地喊了一句。
“德旺!我没事!”陆仇拍拍灰衣人的肩膀,他叫孙德旺,是陆仇的侍从,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少爷!”德旺勉强睁开眼睛,望了望陆仇,回过头艰难地朝陀子到跪下:“我们对不起你,你妻子是我杀的,请你杀了我,不要危难我家少爷。”
“德旺!”陆仇扶住孙德旺,眼中含泪。
“屁!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当初你们可曾想过也有今天?”陀子到一双眼睛瞪着他们,满脸的皱纹似乎要炸开。
“陀子到!今天我们兄弟落到你的手里,要杀要剐冲我来!”陆仇右手倒握钢刀,左手一捋银髯,山风拂动白须,红色的血迹格外慎人。
“少爷!你听我说,事情原本就是我们不对,不能一错再错了!”孙德旺抬起手想拉住陆仇,没料到浑身乏力,一脑袋撞在陆仇腿上。
“德旺!咱兄弟同生共死。放心,哥哥不会让他得逞!”陆仇一咬舌尖,洒出一片血雨。
“少爷!使不得!使不得!”孙德旺双目含泪,从陆仇的身上滑倒在地。
“爷爷!跟他废话啥?直接宰了两个老小子!”陀淘站到爷爷身边说。
仇恨把陀子到的心,整整烧了三十五年,不知有多少个夜晚,他一个人在院子里挥刀狂砍,恨不得把凉山劈断。
如今仇人就在眼前,握着玄铁刀的大手,青筋爆裂,连血管里喷出去的鲜血都能杀人。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原因,面对如此良机,竟然呆立当场。三十五年前,妻子魂断神女崖,当年的场景,揪着他的心,闭上眼睛历历在目。
那天,灰衣人孙德旺血溅神女峰,替陀子到挡下致命的两掌,一次丢了右臂,一次断了腰椎,和眼前的情景何等相像。
“爷爷!他们杀了奶奶,你还犹豫什么?”陀淘冲着陀子到的耳朵大喊,把爷爷唤醒过来。
“血债血偿!”陀子到左手直拳径取陆仇面门,右手弯刀贴着腹部平推过去。
这一招虚虚实实,对方无论怎么变招,他都可以随机变化。万万没有想到,陆仇竟然不躲不避,右手刀护住心脉,左手直击陀子到。
“啪”“噼,呃!”陆仇这一拳劲力奇大,陀子到被打得一声闷哼,直飞出去,左手胳膊差点骨折。
陆仇也没占到便宜,玄铁弯刀在他的小腹处,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浸透白袍。
“爷爷!”陀淘一个箭步,飞身朝着爷爷的身体一个侧推,把陀子到斜斜地推了出去,随后才敢接住。
陆仇站在断崖上,腰板挺得笔直,左手在腹部的伤口周围连番点了几下,迎风而立。
“淘子,杀了他!爷爷没事!快去!”陀子到按住胸口,朝孙子直摆脑袋。
“好!”陀淘挺着双刀,朝陆仇攻去,奇怪的是,陆仇根本不躲不避,就这么站在孙德旺的前面,任你怎么攻击,他就站在那里。
陀淘身形极快,转眼即至,左手刀往陆仇的面门一晃,右手刀径直刺向对方胸膛。
“啪”的一声,陀淘被他一拳打得飞了出去,撞在对面的石壁上,疼得愣小子龇牙咧嘴。再看陆仇,苍老的面孔上,除了被陀淘划裂的皮肉,其他地方一片死白,伤口上的血瞬间挂了下来。
“少爷!别打了,快散了吧,你会死的!”孙德旺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半坐着身子,一只手死死拉住陆仇。
“德旺,咱哥俩死在一起。”陆仇低下头,望着孙德旺,苍白的老脸上,竟然掠过一丝笑容。
“不,少爷,你…不能死,你是陆…陆家唯一血脉,你要活…活下去…”孙德旺断断续续地说道。
“傻兄弟,说的什么傻话?你怕了吗?哥哥在!”陆仇伸出左手,摸摸孙德旺的脑袋。
“拿命来!”刚才陆仇那拳,把陀子到伤得不轻,老陀子稍微平了一下气息,又挥刀攻来。
陆仇还是不躲不避,硬生生受他一拳,陀子到也没讨得好去,被陆仇刀尖一挑,手腕上鲜血直流,差点拿不住玄铁弯刀。
陀淘一拍地面,双刀攻向陆仇下盘,虽然削下仇人腿上一块肉来,自己也被陆仇一脚踢得吐血。
祖孙二人连番进攻,陆仇全是不要命的套路,根本不顾自己的性命,但是每次进攻的力道都出奇的大,虽然身上被陀子到他们砍得鲜血淋淋,爷孙俩也被他伤得不轻。
陀子到寻思,照这样打下去,虽然可以毙了两个仇人,自己和孙子恐怕也要丢失大半条性命。
自己一把老骨头,死了也不可惜,孙子青春年少,绝不能让他丧命在这荒凉的山上。
“爷爷,你没事吧?”陀淘挪到爷爷身边。
“还行,他是要和我们玉石俱焚,待会爷爷再上去攻他几招,你千万别往上冲。”陀子到决定和陆仇同归于尽。
“为啥?咱不如车轮战,耗死他。”陀淘想得简单,认为自己年轻,和爷爷轮番进攻,不砍死陆仇,也把他累死。
“你说得对,我这后力不济,恐怕坚持不了多久,爷爷先耗光他的力气,你在这里养足了精神,待会直接取他性命。”陀子到让孙子在这里养着,没有他的招呼,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上来帮忙。
陀淘点点头,以为爷爷明白了车轮战的意图。他哪知道,陀子到是要去和仇人同归于尽。
“德旺!老哥哥带你回家!”陀子到正和陀淘商量着,准备再战,冷不丁听见陆仇一声大喝。
“拿命来!”陀子到奋起余力,朝陆仇走去,绝不能让仇人跑掉,自杀也不行!
“哈哈哈哈!陀子到!想杀了我们?做梦去吧!德旺!咱们回家!”陆仇俯身抱起孙德旺,朝悬崖走去。
孙德旺脸色平静,虽说死灰死灰的,却有安详的神色,他想起幼年,屁颠屁颠跟在陆仇身后的情景。
当年邱楠临阵执法,枪杀了三弟陆天虎,天虎的遗孀怀着遗腹子远遁他乡。身边只有一名随从,就是孙德旺的父亲。
他是陆天虎的副官,临出征时,特地留他下来照顾怀孕的妻子。
陆仇母亲迁居成都,来年遗腹子出生,取名陆仇,就是为了让他牢记陆家的血海深仇,
又过了几年,孙副官也娶妻生子,就是这灰衣人孙德旺。孙德旺比陆仇小了七岁,从小跟着陆仇,名份虽是主仆,感情胜似兄弟。
为了维护孙德旺,陆仇从小没少被别人打骂,后来遇了名师,刻苦练功,孙德旺一身的功夫,都是陆仇教的。
为给陆天虎报仇,两人都没娶妻,几十年不辞劳苦,满脑子想着的,都是陆家的仇恨。
如今仇恨已了,兄弟俩终于可以回家了,孙德旺努力扬起嘴角,想给哥哥留一个最后的微笑,偏偏力不从心。
陆仇方才咬破舌尖,勉强集聚精力,已是强弩之末,与其命丧他人之手,不如自行来个了断。
这陆仇一向心高气傲,从不服人,他要带着他的兄弟,同赴黄泉,去阴间有福同享。
陀子到为了这一天,熬了整整三十五年,怎肯让到手的鸭子自己飞掉?
血债血偿,他一定要用陀家的弯刀,亲手砍下两个贼人的头颅,祭奠爱妻。
刚才和陆仇的死拼,他也耗光了精力,如今这短短的距离,竟然象天涯海角似的遥远。
“留下命再走!”陀淘一瘸一拐,朝陆仇跑去,毕竟年轻,虽然伤得很重,力气恢复起来比老年人快得多。
“哈哈哈哈!你是找死!”陆仇单手抱着孙德旺,回过身来,迎面一掌,朝跑来的陀淘削去。
“娃娃!我和少爷对不起你们!”孙德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一个翻身挡到两人的中间,硬生生挨了陆仇一掌。
“噗”一口厚厚的暗红色血浆,从他嘴里掉了出来,身子歪歪斜斜地倒下,陆仇连忙把孙德旺一抱,两人从断崖上翻了下去。
“哈哈哈哈!德旺!跟哥哥回家!”山风把陆仇的笑声吹到老远,在山谷里连绵不绝。
扑啦啦惊起一群山鸟,朝远处的群峰飞去,满山的杜鹃花在山风中抖落浑身的雨珠,迎着阳光,整理娇艳的衣裳。
“小淘子!你没事吧?”陀子到跌跌撞撞赶到。
“爷爷,我没事,刚才那个灰衣人替我挡了一掌。”陀淘惊魂未定,要不是孙德旺,不知道现在,自己还有没有命站在这里。
“哼!假惺惺!便宜了他们!”陀子到一声冷哼,虽然他心里知道,三十五年前,要不是孙德旺,自己的命也保不住,极有可能就不会有陀淘了。
“爷爷,咱家的仇,算是报了吗?”陀淘望着疲惫的爷爷,在他的印象中,陀子到从来没有过现在这般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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