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岭生连夜搬出了租住的房子,临时住进了离这里很远的一家宾馆。他知道只搬了家是不够的,花圃还在,他们迟早会顺藤摸瓜找到他。但是,眼下只能先找一个安全的住处,花圃的事再做打算吧。
这些年魏岭生一个人生活,日常的东西虽然也并不算多,但除了那四只宝贵的箱子,再收拾些自己的衣物、被褥,和一些重要的物品,他最后搬上车的东西,也基本把那辆老桑塔纳塞满了。
第二天上午,魏岭生换了新的手机号码,并且跟张小朋和花圃那边的老李头都叮嘱过了,如果有人找他,就说他突然去了广州,不打算再在这边干了,花圃很快会卖给别人。他还特意嘱咐,这个新的号码,在手机上存成另一个的名字,如果有人来找,追问他的手机号,就告诉他们原来的那个号。
魏岭生来西安时间并不长,跟这两个人交往时间也不长,但是魏岭生与大部分的生意人有些不同,他毫不贪财,对待张小朋和老李头,从来都是一副仗义疏财的态度,钱上从不跟他们计较,给他们的分成也非常高。只有魏岭生自己明白,当初他买下花圃的目的,并非为了发财,而仅仅是为了能帮着许悠然维持住她的小花店,并且能有机会远远的守护着她。
老李头和张小朋并不知道,他的生意,竟不为财,而是只为一份旧情。两人对他的仗义大度都很服气,也很感激,三个人关系一直非常亲密。所以这个时候,魏岭生相信他们两个一定会帮他度过这个难关。
随后,魏岭生又给许巍和许悠然都打了电话,告知他们自己要去广州谈些花圃生意上的事情,最近就不去看许悠然了,另外,又叮嘱许悠然好好养好身体。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担心,那些人既然有能力找到他的住处,那一定也有能力找准他的行踪,一旦他们发现,他跟许悠然有特殊的紧密关系,那么许悠然就会处在危险之中。
昨晚一整夜的时间,魏岭生把能想到的细节都仔细地想了,危险逼近的感觉,让他觉得空气都沉重得让人窒息。他要把自己迅速地藏进茫茫人海里,为了自己,更为了许悠然,他绝不能让这些人罪恶的触角,顺着自己这条线,触及到许悠然的生活,一丝一毫都绝不行。
在魏岭生消失的这些天,许悠然的情绪基本上是平静的,这段日子,她的迷茫、痛苦、无助和惊惶,从那天在母亲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之后,似乎有了很大的缓解。22岁的姑娘,好像渐渐适应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在路雪轻和许悠然之间徘徊犹疑的状态。
凌越还是天天过来看她,每天都带来一大束的红玫瑰。只是他与之前还是有些不同,他的话明显的少了,每次来,只是那样静静地微笑着看着许悠然,偶尔说些闲聊的话。他来,似乎只是为了跟她在一起待一待,为了可以那样安安静静地凝视她。
许巍和何清仪的心,还是悬着的。女儿明显的平静下来的状态,倒让两个人非常不安。她清秀的脸和单纯的笑容,与以往没什么两样,可是这笑容后面,好像总有些他们看不透也看不懂的东西。
就在许悠然出院的前一天,孟凡出现在病房门口。
许悠然正在吃晚饭,何清仪坐在旁边削着一只苹果。而许巍,正在弯着腰收拾床头柜里的一些东西。
“小丫头,感觉怎么样?”孟凡笑眯眯地看着许悠然问道。
“孟主任,我特别的好。”许悠然抬起左手遮住自己正在啃着一只鸡翅的嘴,两只眼睛带着明亮清澈的笑意,看着这位心外科主任,有些含混不清地说道。
孟凡被她这个模样逗得不由得笑起来。许巍和何清仪也笑了,夫妇俩好像一下子在女儿身上,又看见了她以往调皮快乐的模样。
“这次回去,要注意休养,还要,情绪要保证不要大起大落。听见没有?”孟凡笑着嘱咐道。
“嗯。”许悠然嘴里的那点儿东西依然没有嚼完,依然用手捂着嘴,使劲点着头答道。
“哦,你跟我来一下,我再给你交待些事情。”孟凡笑着看向许巍。
一路跟着孟凡往医生办公室走,孟凡一路的沉默,忽然让许巍有一种很不踏实的感觉。
两个人进了医生办公室的套间,孟凡随手关上了房门。许巍觉得有些不对,不由得紧张起来。两人在桌边坐定,孟凡沉吟着没有开口,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对面这位为了女儿操碎了心、已经早生华发的父亲。
“怎么?孟主任,”许巍越来越感觉到紧张,急切地开口问道,“悠然的情况,有什么不对吗?”
“哦……不,悠然……身体恢复得很好。”孟凡平静地看着他,开门见山地说道,“只是,悠然还有些特殊的情况,尽管你们没有告诉我,但是我早已经感觉到了。”
许巍一下子呆住了,心里惊得一跳,“孟主任,我……你说是……悠然……”他有些语无伦次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这么紧张,”孟凡温和地笑道,“我是明白的,这种情况下,一个做父亲的选择是什么,我不是怪你们,真的,我自己也是一个父亲,我懂。”
“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孟主任,”许巍的脸通红,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想瞒住老师,又终究被老师发现了的小学生一样,尴尬无比、惶惶不安地站起身来,“我们,不是……不是……不信任您,真的不是!”
“坐坐坐,你这是干什么呀!”孟凡抬手示意他坐下,依然是满脸平静的笑容,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快坐下,我还有正事要跟你说。我刚跟你说了,我也是一个父亲,我明白一个父亲在这种情况下的选择。真的,如果是我,我跟你的做法是一样的。一个父亲的苦心我是真的明白。”
许巍迟疑地重新坐下,还是一脸的惶恐不安。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孩子……是想起了一些,不属于她的往事对吗?”孟凡看着许巍,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神情也严肃起来,“如果你信任我的话,是否能告诉我一些详细的情况。”
许巍一五一十地跟孟凡说了许悠然这些天所有的表现。孟凡听完沉思良久,他起身从一个柜子中拿出许悠然的病例资料又翻开看了一下,蹙着眉,微微摇了摇头。
“说明我猜想得没错,是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在这孩子身上,”孟凡说着,抬头看着许巍,“其实许悠然这次住院,我已经刻意安排给她做了全面的检查,所有数据都是正常的,并没有任何异常。”
“你放心,这些检查,对许悠然只有好处,没有一丝负作用,另外我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起为什么要做这么详细的检查。” 看着许巍眼中流露出吃惊的神色,孟凡歉意地笑了笑,“作为父亲,我明白你保护孩子的心思,正因为如此,我只是暗中研究悠然的情况。但……毕竟……我是个医生,研究特殊的病例是我的职业习惯,也是职责所在。”
孟凡说着站起身,把许悠然的资料又放回到柜子里,走回桌边重新坐下,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许悠然这样的情况,在器官移植方面,是绝无仅有的一个珍贵病例,我也期望能通过一些检查,获得一些有价值的数据。或许还可以对许悠然有所帮助。但是,从目前的情况看,一无所获。事实上,面对这孩子,我已无能为力。”
“孟主任,谢谢你,”许巍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本来她妈妈一直想请孟主任帮忙的,是我拦着她,我怕一旦悠然这情况传出去……”
“我明白,我刚说了,我也是个父亲。”孟凡也温和地笑着说道,“只是,今天找你来,还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说。”
“是什么事啊?悠然的事吗?”许巍心里一紧,忙问道。
“是这样,我……两个月后就退休了,女儿准备在澳大利亚给办移民手续,等我退休之后,就让我们老两口就过去。”孟凡看着许巍,有些落寞地说道。
“什么!孟主任,你……要走了?!”许巍心里一惊,几乎要从凳子上跳起来,他稳了稳自己的神,低声说道,“是呀,这样可以跟女儿团聚了,我是应该祝贺孟主任的。就是,就是,我觉得有点儿慌,以后悠然就再找不到您这样的专家给看了……”
“我其实也是很纠结的,不想走,很留恋这里,真的。悠然我也考虑到了,”孟凡脸上掠过一丝遗憾和不舍的神色,“这个孩子是在我手里活下来的,这几年,我对她也是有着特殊的感情。”他轻轻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又接着说道;“如果不是这样,我可以一走了之,不用管她后面的治疗和康复。但……其实,从知道要离开的时候起,我就在考虑这孩子后面可能会遇到的问题,我的担心,我自己都挡不住。”
“真是非常感谢,孟主任,谢谢您!悠然遇到您,真是她的福气!可是,以后……我……”许巍忧心忡忡地看着孟凡,心里似乎一下子压上了千斤重的东西。
“别着急,听我慢慢跟你说。我曾经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学生,我这一辈子,带了那么多学生,最欣赏的,就是她了。现在,她也是心脏外科方面,非常有建树的专家级人物了,”孟凡认真地看着许巍的眼睛,“我左思右想,把许悠然交给她,是我最放心的。”
“那……那是哪位医生?就是咱们科的吗?”许巍疑惑地问道。
“她是我费了不少的力气,从别的医院挖来的,明天就正式在这边上班了。”孟凡笑了笑说道:“明天早上,我会带她去见见许悠然,让你们大家都先认识一下,以后许悠然需要复查时,直接找她就可以。在我离开之前,会把孩子全部的医疗资料交给她,并把该注意的事项都给她做个详细的交待。”
看着许巍忧虑的神情,孟凡又宽慰他道,“我会把许悠然正式托付给她,我相信,她会全力以赴照顾这孩子的。另外,你放心,我会把当时手术心以及后期治疗的情况给她做全面的介绍,但是有一点,关于许悠然最近的特殊情况,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她。”
许巍感激地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动作,深深地点着头。本来很多话想跟孟凡说,却只哽咽地说了“谢谢”两个字。
第二天一早,许巍和何清仪,还有凌越,都早早就过来了,准备办出院手续,接许悠然出院。
果然,早上刚上班,孟凡就带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医生进了许悠然的病房。
当许悠然抬头看见这位女医生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她中等身材,清瘦的脸,皮肤白皙,留着干练的短发,大大的眼睛明亮有神,小巧的鼻子,微微上扬的嘴角。这张面孔她似曾相识!
孟凡看着许悠然惊讶地愣在那,不由得笑道,“发什么呆呀,来,认识一下,这是从医学院附属医院刚调过来的程医生,程欣语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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