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柚柚打完狂犬疫苗往回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12点多了。罗砚成开着车,程欣语母女坐在后排座上,车开出没多远,柚柚就靠在妈妈的身上睡着了。
罗砚成默默地开着车,不时地通过后视镜瞄一眼妻子。程欣语一脸的疲惫和困倦,木然地看着窗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罗砚成的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歉意。
“欣语,最近......辛苦你了,”他低声说道,“家里......最近有些乱,你多包涵包涵吧。”
程欣语依然看着窗外,依然面无表情,但心里还是被这丈夫这话轻微地触动了一下。她知道,一贯个性强势又不善表达的丈夫,对着她能把话说成这样,已经算是相当诚恳了,这足以说明他的内心里,对她是真的很有些愧疚了。他那张嘴,从来都是吵架的时候比表达善意的时候更管用。
程欣语的心里,有了些许的暖意。默了一会儿,她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看着丈夫的后脑勺。
“砚成,我包涵不了,”她淡淡地说道,“我觉得很烦。我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要持续多久。”
“我也不知道他们这么快回来了,”罗砚成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本来我以为他们会跟我联系,等这边工作找好了才会过来,没想到他们直接就来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安顿他们?一直这样在家里住着?”程欣语闷闷不乐地问道。
“我也是没想好,”罗砚成瞄了一眼后视镜,“刚才在走廊里等着给柚柚打针的时候,我才忽然想起来,耿军一出事,我公司库房现在还真是缺个人,干脆让大哥去干着。也算给他找个工作。”
“弄到你公司去?哦……算了。那……李芳菲呢?干脆在你公司也给找个活儿,再在公司附近给他们租个房子。”程欣语闭上眼睛,靠在了靠背上,“你说你小时候是欠了大哥家的恩情的,那现在这样帮他们,也算你仁至义尽了吧?总之,我不想在家里再看见李芳菲,你赶紧把她弄走。以后家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你看你,别把话说这么难听,”罗砚成心里有些不快,重重地出了口气说道,“公司里真是没有大嫂能做的工作。再说,咱妈最近在家养病,咱俩又都忙,家里确实也没个人照顾老两口。我今天也是想,正好大嫂来了,在家给做个饭照顾一下老太太,这样咱俩也省心不是?你说呢?”
“你要是觉得家里缺个人照顾,那找个保姆吧,找个保姆也比李芳菲强。”程欣语冷冷地说道。
“行了,你也别置气了,”罗砚成低声说道,“现在一时也没别的好办法,先这样吧,就算要找个保姆,也不一定马上就能找着合适的。你先忍两天。”
“你说的两天是多久?”程欣语不满地斜了一眼丈夫的背影,“家里这样我真的受不了了,柚柚也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学习,你看现在家里,乱七八糟这么一大家子人,就这么乱糟糟的样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没法给你说个具体的时间!你问我,我问谁!”罗砚成听着这话,心里很有些不痛快,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什么叫‘乱七八糟一大家子人’?我父母在这,对我有恩的大哥两口子在这,怎么?就是这些人是乱七八糟的人?”
“罗砚成,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咱们别弄这些文字游戏来纠结什么词句,”程欣语压了一晚上的火,突然压不住了,嗓门儿也大了起来,“咱妈这回来治病,我是问心无愧的尽了心了,出院以后住在家里养病我也没说什么。可是你这恩人大哥两口子,尤其你那奇葩的大嫂,现在也要住在家里,而且不知道要住多久。我告诉你!我已经烦透了!”
“行了!”罗砚成低声地吼了一声。
“你吼什么?该我吼才对吧?”程欣语提高了声音,反唇相讥地说道,“是我的生活完全被打乱了,是我的家被人强行的侵入和干扰,该吼的是我!你的恩人,你去顶礼膜拜好了,但是不要把你那些涌泉相报的意愿转嫁给我!我没有义务牺牲我和我女儿的生活,为你的童年欠下的什么恩情债去买单!”
罗砚成被她说的,一时没有想出什么话来回嘴,一肚子火窝在胸腔里。堂兄两口子尤其是李芳菲,确实也是让他心里为难,只是又没有办法。毕竟堂兄一家,对他有雪中送炭的相助之恩,没有大伯一家的大力帮助,他哪上得起大学,哪会有今天的一切。他为他们做什么都应该。
可是,妻子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家里总是这样,也的确是太乱了些。可是眼下,让他又能怎么办呢?现在就给他们租房子或是订宾馆把他们从家里撵出去?这肯定是大嫂不愿意的,他也说不出口,他总不能为这个寒了大哥的心吧?另外母亲在这养病,家里也的确缺一个能在家照顾的人,李芳菲这个时候在这,也正是家里需要的。至于让他们搬出去住,那至少也得等他们两口子都有个过得去的工作,再慢慢安顿吧?
罗砚成的心里拱着一股左右为难无处发泄的火,他猛地抬手使劲砸在方向盘中间的喇叭按键上。在深更半夜的寂静街道上,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尖利地响了一下。
柚柚在程欣语的怀里一惊,一下子坐了起来,睡眼朦胧地四下看着。
“没事没事,睡吧。”程欣语赶紧拍着她说道。
柚柚迷迷糊糊地干脆躺下,把头枕在妈妈腿上,又睡着了。
“神经病!”程欣语在心里骂了一句,觉得万分的懊恼。今天晚上她根本就不该跟他说话,每一次跟他谈话,都基本上是好好的开始,大吵着结束。她永远都是在对牛弹琴,他们永远都无法正常地沟通。她愤然地瞪了一眼丈夫的背影,干脆闭上眼睛再也没有说话。
罗砚成憋着一肚子火,把车开得飞快。灯火通明的夜晚,他的车呼啸着载着妻儿,载着他的一肚子火,在古城的街道上飞驰而过。
也就是这个时候,许悠然正躺在黑暗中辗转反侧。今晚凌越发来的微信,让她心里十分的难受。关了灯已经很久了,她却毫无睡意。
躺了半天,她索性坐起来,打开了床头灯。拿过手机,把微信打开,看着凌越发来的那些话。
“悠然,今晚,我一个人在街头徘徊。我犹豫了,迟疑了,我想我是不是该离开你。”
……
“今天我父亲告诉我了,他的糖尿病是家族性的,我将来恐怕也会跟他一样。我现在不知道,我还该不该执着地守候你。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我选择离开你的借口。”
……
“说实话,我心里曾经也是有些遗憾,因为我们将来在一起,是不可能有孩子的。你的身体无法承受怀孕生子的重负。想想一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一生不会被人叫做爸爸,我是真的有些遗憾的。以前我自己不愿意承认,不愿意去想,但是,现在,我不想欺骗自己,也不想欺骗你,我想告诉你我最真实的感受。”
……
“我知道,你已经不是从前的悠然了。你……好像已经是另一个人。我曾经坚信,那个天真烂漫的悠然总有一天还会回来,我也为此尝试去努力。可是,现在,就在现在,我有些绝望了。我曾经深爱的那个悠然,早已经渐渐地从你的身体里退去了,眼前的你,不是好像,而是肯定,已经是另一个人。”
……
“你现在看我很陌生是吗?你其实已经不记得我们过去的所有事情了,是吗?悠然,我很痛苦,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不知道究竟该把你当作谁?”
……
“悠然,我很茫然,我不知道,还该不该坚守自己的爱情?我的坚守还有没有意义?”
许悠然默默地看了许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母亲何清仪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
“悠然,怎么了?”她边说着,边走了进来,“我上厕所,看见你门缝里还有灯光。怎么了?这大半夜的怎么还不睡觉?”
“没事,就是……醒了,就睡不着了,所以……开灯随便看看手机。”许悠然说着,不自然地把手机屏幕朝下,往枕头下面掖了掖。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何清仪一下睡意全无。她忽然意识到,女儿在手机上看些什么,而这些,女儿并不愿意让她知道。
“悠然,今天晚上……有什么事吗?”何清仪在女儿床边坐下,仔细审视着她的脸,“你在……手机上……看的是什么?”
“没什么。”许悠然避开母亲的目光,低头说道。
“一定是有什么,孩子,跟妈妈说说吧,不然,我今天夜里也睡不着了。”何清仪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轻声说道。
“是……是凌越。”沉默了片刻,许悠然低声说道,同时把手机从枕头下面掏出来,递给了母亲。
何清仪看着凌越微信上的留言,脸色越来越苍白。她反复看了两遍,把手机还给了女儿。
“孩子,”她把许悠然搂了过来,“妈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妈妈只想告诉你,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你永远是我最亲爱的孩子。”
“嗯。”许悠然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轻轻点了点头。
“别怪他,”何清仪又拍了拍女儿,脸上的神情痛苦而无奈,“凌越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只是,他有他的困惑和难处。”
“嗯,不会的,”许悠然茫然地看着前方,怅惘地说道,“是我让他离开的,他……其实早就该离开了。”
听了这话,何清仪在心里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紧紧地搂住了女儿。
许悠然枕在母亲肩头,目光缓缓地落在对面墙角下的一个电源插座上。
那个出现过很多次的念头,再一次从脑海里浮现了出来。是的,因电而来的记忆,或许真的可以因电而消。她的记忆既然是随着一个意外而来,那么也应该随着一个意外而去。她不该回来,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她了,她应该把那个纯粹的、原本的许悠然还给她的亲人,还给这个世界。
只是……她想再看一看魏岭生,尤其是,她想再看一看罗砚成,这些日子,她是多么的想念他,只要……只要再看他一眼,她便了无牵挂。她就可以去做那个反复盘算过的事情了。
“砚成,你在哪儿啊?”她在心里默默的说着,静静伏在何清仪的肩头,凝视着那个电源插座,眼中闪过一道毅然决然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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