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生!”许悠然在心里轻轻地叫了一声,迎着魏岭生走了过去。
“老魏师傅……你……回来了?”许悠然挂着眼泪微笑着问道。
“是,刚……回来,我……这些天一直……在广州,”魏岭生避开她的眼睛看着窗外,“觉得有很久没见到你了,听你爸说你今天一个人来复查了,就……来看看你。”
“是……许久不见,你……还好吗?那些债务的事……都解决了?”许悠然低声问道,忧伤的眼神里掠过一抹焦虑。
“没事了,放心吧。”魏岭生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看着许悠然的眼睛,笑了笑。
“对了,你刚说……是我爸跟你说的?”许悠然疑惑地问。
“哦……是……早上给你电话,一直没人接,有点儿担心,”魏岭生笑道,“所以,给你爸爸打了电话,他又给你打,你也没接。他说你今天一个人来复查,要么是手机在包里听不见,要么是检查时关静音了。”
“啊?”许悠然从包里掏出手机,“还真是,这么多未接电话!压在包底下了,没听见。”
“没事,外面嘈杂,听不见电话太正常了,”魏岭生一直在仔细端详着许悠然,笑着说道,“先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免得他担心。”
两个人走到门诊大楼高大的落地窗前,许悠然给父亲许巍打了电话。
魏岭生溜达到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
高大的玻璃幕墙下面,明亮的光线照进来,照着许悠然苍白但美丽的脸。小姑娘今天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天蓝色的T恤和浅色及膝的牛仔短裤,脚上穿一双淡蓝色的休闲鞋。打眼看去,眼前这个青春逼人的小姑娘,是这么赏心悦目,这么生机勃勃。魏岭生不由得在心里沉重地叹息了一声,这个孩子,要是有一个健康的身体,那该多好!
当魏岭生想起来,要提醒她,不要告诉许巍自己在她身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电话已经接通,父女俩已经说上话了。他走到她眼前,她打着电话,眼睛明亮地望向他。魏岭生指指自己,又使劲摇了摇手。许悠然轻轻点了点头,心有灵犀地笑了笑。
魏岭生知道,许巍并不希望自己过多地接触许悠然,这一点他是理解的。自己的出现,只能把许悠然更深地带进路雪轻的记忆里。
可是,真的自己不再出现,路雪轻的记忆就能从许悠然的心里退去吗?如果真的如此,他愿意!他愿意从她的生活里永远的消失,让她退回那个纯粹的许悠然的人生里。只是,如果真的就这么简单的话,那倒是好了。
现在,眼前这个姑娘,他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扔她一个人在世间孤立无援的活着。他太明白她目前的状况,她看似温暖地生活在挚爱她的亲人之中,但实际上,内心却仿佛举目无亲般的孤单和恐惧,因为,她的精神世界里已经填满了路雪轻的记忆和情感。
“好啦,爸,放心吧,我一个人能行,”许悠然打着电话,脸上是年轻而灿烂的笑容,“我都这么大了,自己来复查一下都搞不定吗?那也太丢人了。我得去排队交费做检查了,不说了,我妈那边我就不给她打了,你跟她说一下,让她放心。好,再见!爸。”
魏岭生微笑着静静看着她,此刻,他自己都有些恍惚了,这个22岁的孩子,究竟是路雪轻,还是许悠然。
就在魏岭生陪着许悠然在门诊大楼里做各项检查的时候,罗砚成的车从院子住院部大楼后面的停车场开了出来,绕过门诊楼,开出了省第二医院。
罗砚成边开车,边通过后视镜看了看后排座上的父母。母亲虚弱地靠在靠背上,有些忧心忡忡地一直扭着头看着窗外。
“老太太,别皱着眉啦,你没事了,回家好吃好喝养一段时间,就彻底好了。”罗砚成笑道。
“就是,可松了心了,”罗骏飞明白儿子的意思,也跟着笑道,“你看看你,脾气挺大,胆子倒小,这都出院了,你还愁啥?”
赵禾不由得笑了,可随即刀口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又让她赶紧忍住了笑意。
“你们这父子俩都不是东西!”赵禾憋住笑,嗔怒道,“知道我这会儿笑不成,你们成心的!”
那父子俩都笑起来,不过赶紧又都憋回去了。
“哦,对了,大哥他们明天走,我打算今天晚上带他们出去吃个饭,”罗砚成瞄了一眼后视镜,“你们老两口,就在家好好待着,给你们把饭先弄好,我们再走。”
“晚上欣语带着柚柚也来吧?”罗骏飞伸手捅了儿子的肩一下,“他们走了,让欣语她们还回家来住吧。”
“那是当然。”罗砚成笑道。
“欣语带着柚柚回娘家住了,是不是,也是嫌家里乱吧,”赵禾看了眼旁边的丈夫,“小两口是不是也闹矛盾”
“对了,你不说是小竞已经开学报到了,那今天晚上小竞还能回来吃饭不?”赵禾问道。
“不能啦,那小子已经开始军训了。”罗砚成瞄了一眼后视镜,笑着说。
话音一落,罗砚成的心,被自己说出的“军训”两个字重重地撞击了一下。
军训,熟悉又陌生的词汇,大学入学时的那次军训,过去了有二十四年了,好遥远了。罗砚成在心里感慨着,思绪似乎已经要飞向自己当年的那场铁马金戈的梦了。
专心!别走神!好好开车!他在心里提醒着自己。
“砚成啊,欣语带着柚柚回娘家住,是不是还是因为你大哥他们住在家里呀?”母亲赵禾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正好把罗砚成思绪拉了回来,“你那个嫂子也是,太精了点儿。反正他们也就走了,你还是哄着欣语回来吧。”
“没事,妈,别操这个闲心了,欣语肯定会回来的,”罗砚成笑道,“欣语那个人,太率性了。你们也都别跟她计较。她呀,跟她婆婆一个样,啥啥都挺好,就脾气太急,说话太冲,妥妥的罗家的儿媳妇。”
三个人都笑了,赵禾的刀口又疼了一下,于是赶紧用手捂紧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罗家丰和李芳菲都在家。两口子知道今天上午赵禾就出院了,所以也没出去,在家里忙活着把中午饭给做好了。
一家人吃完饭,罗砚成安排父母午睡了,又跟罗家丰两口子聊了一会儿,说了一下晚上吃饭的事,这才回到自己卧室里,躺在床上,打算睡上一会儿。
刚刚合上眼睛,“军训”这个词又固执地浮现在脑海里。二十四年前那个秋天,西京科技大学的大操场上,热火朝天的军训场面,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绿色的军训服,质地很硬的宽大皮腰带,绿色帆布的小马扎,叠成豆腐块的被子,操场上嘹亮的分列式进行曲……那么多熟悉的旧事席卷而来,似乎过去了二十四年,这些,依然能触手可及,依然萦绕于耳。
那时的雪轻,就在女兵连的方队里。
西京科技大学,一向以男女生比例悬殊著称。军训时,在几个男兵营的比照下,那个小小的女兵连,是整个操场的焦点。罗砚成好像还能听见,当年她们喊“一、二、三、四”的声音,在男生们雄厚的声音之下,女生们喊得号子简直就是蚊子叫。
这一点,雪轻后来一直是不服气的,雪轻一直认为她们喊得很响亮了。
军训结束时的最后一次会餐,当女生们排着队进入餐厅的时候,已经整齐地入座的男生们,尖叫着敲着盆打着碗,闹成一片。女生的队伍瞬间有些乱了队形。那时候教官们也懒得管了,站在一边呵呵直笑。那一天,走在女生队伍里的雪轻,一定也在羞涩地笑着吧。
罗砚成闭着眼睛,嘴角轻轻扬起一个舒心的笑容。
哦,雪轻,当年打靶时,枪声一响,又被那杆老式步枪的后坐力吓了一跳的雪轻,居然在打靶场上,一声惊叫之后跳起来就跑。结果被教官连训带吼地撵回来,不得不重新卧倒接着打后面的几发子弹。旁边列队等候的男生们笑得前仰后合。那一直是后来班上关于的军训的笑话之一。
雪轻,当年,被肥大的军训服包裹着的瘦削的雪轻,那时,也曾是多么的意气风发、英姿飒爽。
仿佛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青春不再,时光已老。当年,大操场上绿色队列里的大学新生们,早已经云散天涯,早已经人到中年、为人父母了。
而雪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永远的消失了。
雪轻流泪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她的眼睛里全是泪,一脸的痛苦无奈,一脸的忧伤彷徨,一脸的惊惧畏缩。她那个仰着脸看着他,她想跟他说话,她也在盼着,他跟她说话。
“雪轻!”罗砚成叫了一声,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雪轻的脸蓦然消失了,眼前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一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已经一身的汗。
翻身坐起来,罗面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看表,已经下午3点多了。他低着头坐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打通了程欣语的电话。
“欣语,晚上带柚柚回来吧,”罗砚成低声说道,“柚柚一放学,你就带她回来。我下午订好了饭店,离家不远,就是那个万福楼。”
“哦……”手机里传来程欣语有些犹豫的声音,“那……这样吧,柚柚作业也多,晚上柚柚就不去了。我下了班过去,看看咱妈,然后再陪大哥他们吃个饭。吃完饭我还是先回我妈这边来。等……明天,明天吧,我带柚柚回去。”
罗砚成也知道,程欣语的脾气,一旦烦了什么人,面子上的虚礼根本就不愿意再装。她对李芳菲也是真的烦了。她这脾气,一时半会儿的也扭不过来。算了,晚上她能来撑个送行的饭局,也算是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罗砚成想到这些,也就没有再坚持。
“行,那你下了班回来吧。我们等你。”罗砚成低声说道。
这时的罗砚成哪里知道,今晚的送行宴,吃的如此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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