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砚成把车停在悠然花店对面的马路边上的时候,许悠然已经到了店里,正心不在焉地跟顾兰聊着天儿。
“悠然姐,今天怎么没带嘟嘟过来?”顾兰一边闷头整理着一丛满天星,一边问道。
许悠然似乎没有听见,环顾着小店里的花丛。
“顾兰,你说,咱们这个店,以后能不能做得更大?”许悠然微笑着,仿佛看见了三亚那间曾经的店面,“我在梦里梦见过一家花店,比这间大,花很多,姹紫嫣红的。”
“那是当然了!”顾兰抬起头,也笑着四下打量了一番,信心十足地说道,“以后肯定会做得更大的,不过,我想啊,应该先想办法重新装修一下,弄得更漂亮更抢眼一点儿。”
“对。我想在店门口加上些霓虹灯。”许悠然看着店门,轻轻笑了一下,“我梦里的那家店,门口就有霓虹灯,到了晚上亮起来了,很好看。”
“呵呵呵,姐,那你干脆把你梦里的店画出来,”顾兰看见许悠然很认真很憧憬地看着门外,不禁笑起来,“以后咱们按你梦里那个店的模样装修。”
“真要那样,就好了。”许悠然怅然一笑。
“当然可以呀,那还不是个简单的事儿!”顾兰笑道,“找个生意清淡的时间,停上一个月,基本就搞定了。”
“那只能……等以后了。”许悠然轻轻地说道。
顾兰没有注意到许悠然脸上忧郁的神色,她起身拎起一个喷壶,打了几下气,开始给店里的花喷水。
“我想了个名字,你看咋样?”她一边喷着水,一边笑道,“不叫‘悠然花店’了,叫‘悠然的梦中花园’怎么样?这名字够浪漫不?挂到外面够抢眼吧?”
许悠然的心脏像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撞得生疼。
“好名字。”她的眼里悄然蒙上了一层泪水,“我梦里的那个花店,叫‘小雪的花园’。”
“悠然姐,你这是梦见别人的店了吧?”顾兰大笑了起来,回头看着许悠然,“小雪?应该是个人名吧?那是人家的店呀。你肯定是什么时候在路上看见过别的花店,然后做梦梦见了。”
“嗯,可能是的。”许悠然笑着,装作整理花束,背过了身子。转过身子的同时,一滴眼泪已经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管它是谁家店呢,只要你看着好看,那咱们就按那个装嘛,”顾兰笑道,“估计那家店一定是够吸引人的,能让你看过了还能梦见。”
“不知道是不是吸引人,但是……很美,”许悠然走到店门口,向外看着,“那个门有这个两倍那么宽,很大的玻璃推拉门,门上贴着很大的福字。里面各色各样的花,店里香气扑鼻。”
“咱们店虽然小些,可也一样香气扑鼻呢。”顾兰笑道。
“梦里,我从那家店里出来,跟店里的一个人挥手,”许悠然似乎没注意顾兰刚才说了什么,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是一个男人,他站在店门口,那样微笑着,催我快去看医生,我冲他摆摆手,跟他道别。”
“悠然姐,你这是做的什么梦啊!”顾兰抬头看着许悠然的背影,“梦里那个男的……是谁……是……凌越吗?”
“不,不是,”许悠然忧伤地一笑,“不是谁……谁也不是。”
“悠然姐,你……今天……好像情绪不高啊,”顾兰走到许悠然身边,扶着她的肩,探头看着她的脸,“怎么了?怎么感觉你……有点儿……不对劲呢?”
“哦,没有啊,”许悠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努力挤出了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哪有什么情绪不高,就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倒是真的,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
“那你早上还跑过来干什么,在家多睡睡觉吧。”顾兰说着,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对了,刚才我还问你呢,今天怎么不带嘟嘟过来?你不是天天带着它的吗?”
“哦,它……”许悠然沉吟了一下,低声说道,“嘟嘟今天……好像不太活泼,我出门的时候……它在……打盹儿呢。就没带它。”
“那悠然姐,你回去吧,”顾兰拍了拍许悠然,“你昨晚也没睡好,嘟嘟也在家里,你今天回去好好歇一歇吧。”
“没事,”许悠然莞尔一笑,回身走到桌边坐下了,“我回去也没事,今天想在店里待一待。”
说罢,她又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顾兰,抿嘴轻轻地笑了一下。
“姐,你今天真的有点儿不对劲。”顾兰狐疑地打量着许悠然,也挪了凳子在她眼前坐下,“到底是怎么了?”
“我能怎么了?没事,我或许是真的有点儿情绪不高吧,昨天没睡好,没精神,”许悠然看着顾兰睁圆的眼睛,话锋一转,轻声笑道,“我现在没事,别担心。不过,兰子,要是……要是我……很不舒服,你……要替我打120。”
“悠然姐!”顾兰腾地站了起来,“你……你这是怎么了?说得怪吓人的,要是觉得不舒服,现在你赶紧去医院看看吧。”
“没事的,看你紧张的,我……跟你说着玩儿呢。我自己身体,自己最清楚了,”许悠然拉着她笑道,“我现在好好的,真的。”
正在这时,店里来了一个订生日花束的小伙子,顾兰起身过去招呼,许悠然坐着没动,微笑着看着小伙子挑花。
马路对面的罗砚成,一直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悠然花店。刚才他看见许悠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的出现,让他的心撕裂般地疼了起来。他摇下车窗,仔细地端详着那个女孩儿,努力地想看清她的脸。但是因为离得远,他只能隐约地看到她脸庞的轮廓。
过了一会儿,女孩儿又从花店门口消失了。罗砚成慢慢摇起车窗,拿出手机拨通了丁原的电话。
“喂,罗罗,”电话刚一接通,那头就传来丁原激动的声音,“你这会儿没开车吧?”
“没有。”罗砚成低声回答。
“我跟你说啊,我这次来,对方项目单位有一个女的,她父亲也是心脏外科的医生,”丁原急促地说道,“饭桌上,她说起她父亲曾经做过一台很特别的手术,把一个人的心脏取出来,用特殊的箱子装上,送上飞机。而在另一个城市里,另一群医生等待着这颗心脏,并且把它安了进另一个人的胸膛里!”
“心脏移植啊,这有什么稀奇的。”罗砚成轻声地说。
“你天天就守着一个心脏外科的医生,当然觉得不稀奇。可是,可是这要是跟路雪轻有关,那就真的稀奇了!”手机里传来丁原激动的声音,“那个女的,她说,她说她父亲三年前,做过一台取出捐献者心脏的手术。她父亲对这台手术印象深刻,是因为这是他的医生生涯中,第一次见到,捐献人指定了捐献的城市。他们尊重了捐献的人的心愿,手术后心脏直接送去了……送去了西安!”
“那……跟雪轻……有什么关系?”罗砚成一字一顿地问道。
“那个捐献心脏的人!一个因车祸罹难的中年女人,你知道她姓什么?她姓路!手术的时间,也正是雪轻去世的时间!”丁原的声音急促而高亢,罗砚成好像都能看见电话那头,丁原拿着手机说着话,瞪大了眼睛,脸因为激动而泛着红晕。
“那……也未必就是雪轻啊。”罗砚成低声说道。
“罗砚成!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丁原的吼声传了过来,“同样的年纪!同样因车祸罹难!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姓氏!捐赠者的心愿要把心脏送往西安!你觉得,这是巧合吗?!这跟雪轻没关系吗?!你不觉得那个捐献者,就是……就是雪轻吗?!”
“我……”罗砚成没有说下去,把手机贴在耳边,长久地沉默着。
“罗罗?你怎么回事?”丁原有些疑心地问道,“你怎么这么平淡呢?你……不觉得很激动吗?如果这真的是雪轻,那……那说明……雪轻的心还在!雪轻……雪轻把心送回来了!你……你就不觉得……不觉得……”
丁原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不说了,等你回来,咱们再聊吧。”罗砚成打断了丁原的话,低沉地说道。
“罗罗?你不对头!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呢?”丁原有些愤然地问。
“没什么,”罗砚成疲惫地往后靠了靠,把头枕在靠背上,“没什么,真的。”
“不对!你这个反应不正常!”丁原突然提高了声音,“罗砚成!那个捐献者真的就是雪轻,对不对?你……你早就知道,是不是?!是不是?!”
罗砚成沉默着,转过头,透过车窗看着对面的悠然花店,泪流满面。
“罗砚成!你给我说话!”电话的那一头,丁原愤怒地吼道。
“是……是她……”罗砚成艰难地吐着这几个字,就哽咽着无法再说下去了。
电话的那一头,是长长的沉默。
“罗砚成!你这个混蛋!”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丁原愤怒的声音,声音之大,让罗砚成觉得手机都在手里微微震动了一下。
“对不起……”罗砚成低沉地说着,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还能说什么。
“罗砚成!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丁原哽咽着的吼声再一次传来,“雪轻是你的恋人,可她也是我们的老同学!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我们没有资格知道吗?!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想告诉我们,还是根本就不屑于告诉我们?!”
“不是这样的,丁原,”罗砚成低声说道,“等你回来,我们好好再详谈吧,我把所的事情都告诉你。”
“别!你什么都别说!”丁原生气地说道,“你愿意瞒着,就瞒着吧!雪轻的事情,我,我们几个,都没资格知道!”
罗砚成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听见电话被挂断的忙音。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把电话拨回去,丁原却却迟迟不肯再接电话。
罗砚成靠在靠背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的胸口闷得像是要炸开。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坐直身子,久久地、深深地凝视着对面的花店。而那个花店里的女孩儿,再也没有出现在门口。很久以后,罗砚成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发动了汽车。车缓缓地驶离,向远处开去。
然而,揣着满心的创痛、驾车离开的罗砚成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凝望着花店,盼望许悠然出现的时候,那个女孩儿正坐在店里,心事重重地想着她要做的那件大事。当他的车悄然离开的时候,那个22岁的姑娘,正带着对这个世界深深的眷恋和无奈,带着对他彻骨的思念,迟疑着,把自己的手,慢慢地伸向了桌上的电源插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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