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叙别

　　邓崇武的倒台，要比紫灵预想中来得要快的多，皇帝只用了三天，便将邓崇武投进了昭狱。面对铁证如山的种种罪证，身在昭狱中的邓崇武既不认罪，也不为他自己辩驳，从进入昭狱的那刻起，他便一言不发。

　　然而他不开口，并不表示皇帝就拿他没办法，更何况刑部还有个善于攻心的尚书崔袖清在呢。

　　崔袖清也确实很有一套，邓崇武骨头硬，嘴也硬，可他那一对没什么出息的儿女，可就没他这种宁死都不认罪的高贵品格了。

　　尤其其女邓暖暖，崔袖清只稍微吓唬一下，她便将她所知道的全都吐了出来。

　　当崔袖清拿了按着邓暖暖指印的供状，放在邓崇武面前的时候，他绝望得声嘶力竭的仰天怒吼声，据传差点震断昭狱的房梁，几里外的人都能听到他这一声嘶吼。

　　由此可见，邓崇武当时的内心是有多么的悲哀与绝望。

　　身在安乐王府内的紫灵当然是不可能听到他的嘶吼的，她也没能看到皇帝当时为捉邓崇武而出动了鼎城内一半的御林围攻邓府时的惨状，她看到的只有那场烧亮了鼎城半边夜空的熊熊大火。

　　邓府围墙建得要比其他府邸高得多，一般民宅围墙再高也不过两米左右，而邓府的围墙确高达三米以上，且宽近半米，墙上伏了弩手，任你再大本事也近不得邓府百米以内。

　　在强攻不下，死伤无数御林之后，皇帝最终下令放火，既然邓崇武想死在他的府内，他又何必勉强。

　　于是御林取来抹着桐油的火箭，无数火箭同时齐发射入了邓府。

　　古代房屋多是木质结构，一旦起火便很难扑灭，何况在万枝火箭齐发之下，邓府瞬间便陷入一片火海中。

　　一时惨叫声，哭泣声混合着御林的杀戮声响彻整个邓宅。

　　高墙外是重重包围的御林，墙内是无处可逃的火海，在此情形下，邓崇武只得开了府门，束手就擒。

　　至此，历经数朝，辉煌、荣光了三代的邓家，在第四代终究走向了灭亡。

　　这次皇帝强攻邓府，到底死了多少人，紫灵不知道。由邓崇武之事起，受到牵连，因而被满门抄斩，或是罢官降级的有多少，紫灵也不知道。

　　她既不关心，更加不想知道这些，她心中虽并不觉得愧疚，可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的，毕竟是她放了那根压垮邓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有关邓府的消息，还是断断续续地传入了她的耳朵。毕竟那是邓家啊，是出过一位皇后，两位贵妃，在鼎城属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邓家。

　　“紫灵姑娘，你醒着吗？”

　　并未躺在床上，而是窝在房内软塌上的紫灵，缓缓抬眼瞧向窗户，透过窗户上的白纸，隐隐可见立着一人。

　　是朔风，也只有他即使是在她被封为娉婷郡主后，依然如此唤她。

　　“进来吧。”

　　紫灵起身，将腿垂于塌边，端正坐好。

　　如同他的主子，东方火焱一样，朔风并不走正门，而是推窗，从窗口跃进了屋内。

　　这是朔风来天祥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内，他们首次单独接触。

　　紫灵知道他是来同她道别的，过了今日，东方火焱便要启程回风国了。

　　朔风进来之后，立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住，在细细瞧了瞧她的面色后，叹着气道，“姑娘此次确实吃了不小的苦头。”

　　紫灵弯唇微微笑了笑，并不接话。

　　见她露了笑脸，朔风唇边也露了个一闪而逝的微笑，他微微低头敛目，轻声问，“姑娘可是还在生殿下的气？”

　　紫灵叹口气，“我并没有生他的气。只是。。。”

　　不等她说完，朔风抬眼，冲她了然一笑，接话道，“只是失望？”

　　紫灵叹口气，低头不说话了。

　　还在风国攀城太子府的时候，在每次她与东方火焱发生争吵之后，都是朔风作为说客，来缓和她与东方火焱之间的僵局的。

　　她不说话，朔风也微微低头叹了口气。

　　“我与殿下明日便启程回攀城了，姑娘可有什么话要我转达与昔日友人的？”

　　朔风再开口，却是换了个话题。

　　紫灵缓缓摇头，她虽在攀城住了两年多，可能称得上朋友二字的，除了慕白与白芷，还有眼前的朔风，再无别人了。四年了，往昔的情谊即便还在，然分隔千里又能说些什么？

　　在良久沉默后，她最终轻声道，“带我向他们问声好吧。”

　　“好，我一定转达姑娘的问候。”朔风应下后，瞧了她半晌，却没能等到她再开口，他微微皱了皱眉，出声道，“其他的呢？姑娘就没有其他需要交代的事了吗？”

　　紫灵在抬眼瞧了他一眼后，又缓缓垂下了眸子。她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只是对于正对她将邓崇武罪证交给皇帝，致使邓崇武倒台，风国因此而不得不退兵，在生她的气的东方火焱，她还能说什么呢？就算她说了，他能听得进去？

　　她久久不语，朔风盯着她看了半天之后，用自嘲的语气低声道，“也许是我蠢的缘故吧，对于姑娘为何要将邓崇武的罪证交给南宫泓钰这件事，我也是有些不解呢。可若说姑娘真如别人所说，只是为了那安乐王爷，我却是不信！”

　　紫灵抬眼瞧向他，无奈苦笑道，“谢谢你能这么想。”

　　朔风追问，“那么姑娘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紫灵一时并不回答，而是转眼瞧向窗外。

　　窗外阳光正好，院内青莲手提水壶正在给摆在院内道旁的秋菊浇水。

　　许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青莲忽在这时回头，在看到紫灵正看着她的时候，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并扬声道，“郡主稍等，奴婢给花浇完水，便去端茶。”

　　紫灵对她微扬下巴，笑了笑。意思是她知道了，让她自管忙她的。

　　青莲会意，在笑了笑后，转回身继续手里的事情。

　　在瞧着青莲浇完水，提着水壶出来院子后，紫灵转回头，看向一直在等着她回答的朔风，问道，“以目前四国国力而言，哪国最强？”

　　朔风略一沉吟后，答道，“天祥。比起我们风国与另外两国，天祥不止版图更广，臣民也要多的多。”

　　“不，并非天祥。”

　　却不想紫灵却否定了他的回答。

　　朔风皱眉，“那是？”

　　“雪国。二十多年前，三国大战的时候，雪国便以地势之险要，气候之恶劣，国人无论男女皆彪悍如猛虎，而只折损不到三万人，便大败天祥与风国联军。反观天祥与风国，天祥折损十万人，风国则更多。二十年多前尚且如此，试问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一直养精蓄锐的雪国若是出兵，你觉得单凭风国或是天祥能抵挡的了？”

　　若非有此顾虑，心思深沉的南宫泓钰又怎么会真的不去追究，此次东方火焱与邓崇武暗中联手，偷偷派兵攻打天祥边关的事。

　　当然，这话紫灵只是在心里想想，是不会说出来的。

　　朔风在听完她的分析，沉思了良久后，点头道，“姑娘说的不错！那雪国又怎能忘记当年我们风国与天祥联军攻打之仇！一旦风国真与天祥开战，那雪国必定会有所动作！”说完，他两眼放光的瞧向紫灵，喜道，“姑娘在外漂泊这么些年，眼界果真见长了不少。姑娘还是跟殿下回去吧，有姑娘在，殿下必定如虎添翼。”

　　即便他是真心待她，一直当她是朋友。然而他首先还只是东方火焱的死侍、心腹啊。

　　紫灵唇边逸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心底的酸涩感一时无法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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