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医人者不能自医

　　卫棋看着那签，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只是默默把签推给柳并竹，又扬了扬眉。这四个字，再从哪方面看也读不出好的东西来吧？

　　不说卫棋，柳并竹也是心里忧伤，暗叫老天不给力。可是都这样了，总要说什么，她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半天没想到说辞，又咽了口茶。

　　“嗯，风雨两个字先看，哦不对……卫公子你求的是什么？”柳并竹发现自己现在真是紧张了，连问题都忘了问，这么基本的东西怎么能不记得呢，看来坑蒙拐骗真的要不得啊……

　　卫棋对着她也不瞒，淡淡说道：“近日时运。”

　　“嗯，求的是自己的吧？”柳并竹听到是这个还算是松了口气，既然是中平，先说有点波折，再往好处转就是了，“刚才说到哪儿了来着，风雨两个字不是特别好的兆头，不过日有悲欢离合……不对，日有阴晴圆缺嘛，一个人总不可能都是好运，公子只要避开了也是无妨的。”

　　“那倒是要借问一下姑娘，我要避开些什么呢？”卫棋说话其实没有刻意挑衅，但总是带着股凉凉反问的味道。

　　“要避开的问题当然是在后两个字。如，晦，拆解来看，如为女口，晦为日和每，公子你平时是不是有每天都要入口的……由侍女之类给你送来的……药？”柳并竹这真是三分猜七分看了，以卫棋的举止打扮来看，虽然低调，却绝对不是小户人家出身。刚才差点就脱口而出是食物，不过觉得要是费这么大劲才说出一个人每天都要吃饭的话，这个人绝对要把自己扔下去……

　　嗯，这里是二楼，还是尽量别下去了。柳并竹这么想着，话锋急转地说出了药，却见对方神色一凝，没有点头地，却也并没有否认。

　　不管了，先这么提醒着吧，反正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柳并竹便继续说道：“既然有风雨，那这些人怕是没有和公子一起出来，只怕每日入口的药物有些问题，公子最好早做准备，毕竟是身体大事，耽误不得。”

　　这话说得入情入理，卫棋虽然觉得她有警告的意味，但毕竟也是听来好心，微微点点头，又续问了一句：“姑娘可有具体的法子？”

　　连要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哪有什么具体的办法啊！柳并竹在心里哀嚎着，不过对方问了，她也就想了个可能性：“嗯……如果有的药份量不足的话，公子还是早做准备，可能和预期会有不同。公子应该对医术也颇有心得，其他的我就不说，以免班门弄斧了。”

　　柳并竹随口说着，却见对方眼中微现讶异，但并没有发问。她回想了想自己说过的话，也就是那句“对医术颇有心得”可能让对方惊讶吧，不过久病一般都会成医，她这还真只是根据常识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的猜中了。

　　嗯……看来如果在这世界上真的活不下去了，说不定她还是能靠忽悠人吃几天饭的！前提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可千万别让人抓着……眼前这位，估计也是再见不着的，现在忽悠就忽悠了吧！

　　柳并竹这么想着，看到铁行已经马上要入馆了，也款款站起身：“那公子告辞了。”

　　她走得自然，却忘了自己刚才喝茶是要付钱的。迎面正遇上小二，小二尴尬地看了看她的桌子，半晌挤出一句：“抱歉，姑娘的账是……记在这位公子……”

　　“是，劳姑娘唇舌了。”一声淡然的低音在身后响起，柳并竹大窘，她当然不是在意这点银子的人，何况有穆一封在，她也不会在这上短缺……正好听到对方应声，柳并竹马上从怀里摸出银子拍在小二手中，豪气冲天。

　　“他我买了！”

　　不顾自己话里有多少歧义，柳并竹说完压根就没回头看卫棋的脸色，一路狂奔着下楼，直冲到铁行那里。正巧轮到了铁行，两个人并肩走进医馆，铁行看到她一头微汗气喘吁吁，关心问道：“柳姑娘，没事吧？刚才那些人搜人，有没有对姑娘无礼？”

　　“呼……呼……”柳并竹大喘了几口气平复过来，一挥手，“没事，倒是我非礼了一个人。”

　　她本来想说的是对某人无礼了，但是无和非一用混，这就有些尴尬起来。铁行张了张嘴，半天还是没有说出话，只是陷入了沉思。

　　这句话……到底要不要汇报给公子呢？听起来好像是玩笑，但是以这位姑娘的性情，也未必……是做不出这事的人啊。

　　铁行还在纠结着，已经有学徒在引导他们往里走了。柳并竹便跟着他绕过了主屋，来到了满是药香味的后屋。学徒引着他们坐下之后，却没有见到大夫，只是一道帘子，帘后……似乎有人？柳并竹有些迷惑地看着学徒：“请问……大夫在……哪里？”

　　那学徒这才知道他们一点都不懂医馆的规矩，笑笑说道：“本医馆出过事情，后来大夫都不示人了，请隔帘说话。如果姑娘想诊脉，伸出手到脉枕上就可以了。”

　　柳并竹狐疑地点了点头，她还记得先前和大娘聊的时候大娘说过，那些大夫看病看到很晚，眼睛里都是血丝，那明显是和病人面对面的。现在却是怎么回事？

　　这时帘子后面突然传出声音，音色暗哑低沉，把她吓了一大跳：“姑娘是什么病症？”

　　柳并竹所来还是求医，便把仙禾之前的表现和现在的症状都说了一遍，对方却迟迟没有回答，只是在最后才问了一句：“那位姑娘是什么时候发病的？”

　　“呃……就是今天，之前都还好好的，什么预兆都没有。”柳并竹如实答着。

　　帘那面的人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最后却还是让他们无望的回答：“抱歉，实在想不出是什么原因，姑娘请回吧。”

　　柳并竹失望地起身，却突然觉得不对。在之前的医馆，其他的医生至少会说一句，最好让他们面诊病人，看看有没有希望，为什么这里却只说看不出来，连其他的话都不说？就算名医太忙不会出馆，难道不能让他们把病人带过来吗？

　　于是她试探着问了一句：“那能否让我们把病人带过来呢？”

　　帘子对面又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是坚定的两个字：“不必了。”

　　铁行还想再说什么，柳并竹手一拦止住了他，两个人沉默地离开。走出医馆许久，柳并竹轻声道：“铁行，有人跟着我们吗？”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铁行迟疑了一会儿才回答：“有，但是跟得很远，姑娘不必害怕。”

　　柳并竹当然不是害怕，有铁行在她并不会担心什么，只是铁行的回答证实了她的想法：“看来这家医院确实有问题。”

　　铁行显然也感觉到了不对，却想不通原因，疑惑问道：“这里的病人很多，按说如果有很多病人都没被救治，事情会传开的。”

　　“对，那就是说咱们这样的事情是少数。”柳并竹已经渐渐摸到了头绪，再加上有穆一封先前说过的事情打底，就更有方向了，“咱们先把尾巴甩掉回客栈，我有话和你家公子说。”

　　“是。”铁行对这样明确的命令接受起来就快多了，只是柳并竹不能像他一样走得那么快，他也就和她一起慢慢转着圈子，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混进人流。对方毕竟不敢明目张胆地跟着，一个不觉就跟丢了人，也就放弃了。

　　铁行和柳并竹便从小路往客栈走，其实铁行在等着的时候隐约能看到柳并竹与一个陌生人坐在一起，但那人的座位并不靠窗，他看不真切，只好问道：“姑娘在酒楼……遇到其他人了？”

　　他并不是对柳并竹有所怀疑，只是那一次他确实看到了陆家的牌子，不知道她与陆家的关系究竟是什么，难免有点紧张。万一真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万死难逃其咎。

　　“啊是啊，我还没和你说呢，笑死我了。那些人也不知道是查什么，就有个陌生人过来假装认识我，把他们糊弄过去了，我还给他解了个签。”柳并竹想起那个被自己忽悠了一气的人就笑得前仰后合，又叮嘱他，“哦对了那个人气色不太好，人长得倒是不错，你要是看到有个黑眼圈很明显的人，千万帮我避开他，算得不准他可要找我算账的。”

　　铁行听柳并竹的话不似作伪，轻轻松了口气，不过他对柳并竹的解签有着非同寻常的信心，摇头道：“不可能不准，姑娘的签从来都是应验的。”

　　“别别别，可别信这个，我都是随口说的。”柳并竹可不想让他们这么看自己，到时候她随口说一句话他们都当真可就糟了，“命运这种东西都在自己手里，信别人不如信自己，你看，我这不是自己的事什么都看不准吗？”

　　不过说到自己的事，柳并竹心里突然凉了一下。话说回来，她当时可想过，自己再不会与卫棋相见了，按说……应该……是准的吧……

　　铁行默默看了她一眼，仿佛应景一样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医人者，不能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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