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对面楼内传来“轰”的一声响,似乎是有人在大力踹门或关门。
只不过几秒种功夫,手持步话机负责与指挥部联络的谢参谋就得到了消息:“人出来了!”
与此同时,众人也听到了对面楼栋里传来女孩儿的哭叫声,顺着楼梯一路向下:“爸爸,爸爸,我害怕!爸爸……”
声音在楼道里瓮声瓮气的,直到楼梯口出来,小女孩儿嘶喊得变了味儿的童音一下了高了起来:“爸爸,爸爸,我要找我爸爸……叔叔,叔叔,你们不要杀我爸爸,我爸爸是好人……”
听到小女孩儿的这个哭喊声,在场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唏嘘不止,就连一直像个木桩子似的一动不动的左震,都轻轻的,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杂沓的脚步声簇拥着女孩儿的声音沿着楼下的甬道迅速远去了,很快李厅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很好,国栋,说话算话,咱们这个事这可就算解决完一半儿了。你自己呢?什么时候放下武器?”
半晌,邱国栋那头没有半点回音。
任楼下的李厅长废了半天口舌,也依然得不到任何反馈。
过了将近五分钟的样子,没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哐当一声,四楼卧室的玻璃忽然碎裂开来,一个已经破碎的酒瓶伴着碎玻璃从楼下摔落下去,玻璃落地区声音一时响成一片。
“怎么回事?”李厅长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邱国栋,你发什么酒疯?”
“老子没疯,是这个社会疯啦!”歇斯底里的吼声从四楼传出来。接着不时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撞破玻璃窗掉落下来,一会儿功夫,四楼的两个窗口就变成了两个空空的大洞,断掉的木质窗棱无力的耷拉在窗口。“来吧,给老子个痛快!”
“邱国栋,冷静!你这样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马上放下武器!”李厅长道。
没有应答的声音,四楼的疯狂举动仍在继续,窗口扔出的物品越来越大。高压祸,凳子,甚至一个单人沙发都被扔了下来。
“爸爸,爸爸,你别扔东西了,你快出来吧!”非常突兀地,那个小女孩儿的声音出现在了喇叭里。
扔家具的动作骤然停下:“姓李的,你个老王八蛋!你干什么把孩子牵扯进来,她又不是老子的种!老太婆,好好待我女儿,不然我做鬼了不会放过你们!”扔东西的动作又开始继续。
“老左,准备射击,听命令。”身后副连长梁永超的声音传了过来,整个楼顶一片肃杀的气氛蔓延了开来。
“收到!”左震清晰的回道,他动作迅速的推弹上膛,同时打开了保险,然后眼睛紧盯瞄准镜,据枪描准。
对面扔东西的动作停了,估计这时已经没什么好扔的了。接着,一股黑烟渐渐从屋里飘了出来,而且有越来越浓的趋势。
忽然,空洞的窗口里传出一段嘶哑的京剧清唱:
“将身儿来至在大街口尊一声过往宾朋听从头:
一不是响马并贼寇,二不是歹人把城偷。
杨林与我来争斗,因此上发配到登州。
舍不得太爷的恩情厚,舍不得衙役们众班头;
实难舍街坊四邻与我的好朋友,舍不得老娘白了头。
娘生儿连心肉,儿行千里母担忧。
儿想娘身难叩首,娘想儿来泪双流。
眼见得红日坠落在西山后,叫一声解差把店投……”
一段唱完,空洞的窗口传出一声喊:“来吧,老子没牵没挂啦,跟老子比划比划……对面的狙击手,你脑袋上的钢盔挡得住半自动的子弹吗?门外头的,门口挂了两颗手榴弹,谁先进来谁先死!”
“砰!”毫无征兆的一声枪响,吓得在屋顶上据枪警戒的战士们一缩头。
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别说是个从军十四年的转业军人,哪怕随便来个打过枪的人恐怕都能给人来记爆头。
“有人受伤没?”副连长梁永超在后面紧张的问道,战士们纷纷回应,有几个新兵声音都露出颤音了。
“卧室,窗口右下,可以开枪!”谢参谋举着步话机,传达过来最新的命令。
静默,左震没有发出一点回应,仿佛睡着了似的。
“嗵!”就在种纬想要偏过头去,看看左震在干什么的时候,85狙突然响了,那沉闷独特的枪声,让天地间一下子静了下来。
种纬清楚的看到,对面楼卧室窗口下面的墙体上,冒出一小股尘烟,那发子弹分明是击中了墙体,然后钻了过去。在这一刻,种纬终于明白了:普通民用墙体能不能挡住81杠发射的39mm的步机弹种纬不清楚,但肯定档不住85狙发射的54mm机枪弹。
窗口,一个人忽然站了起来。他一手扶着窗台,一手拉着窗帘,一动不动地望着向他射击的人。他的胸口已经一片殷红,那一刻天地间的一切,包括时间都停滞了。看到这一幕的战士们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就连全集团军第一狙击手的大佐——左震似乎都忘记了自己该干什么。
“大佐,补枪!”停了两三秒,后面的谢参谋终于等不及了,喊了出来。
略略停顿了两三秒钟的样子,85狙低沉的枪声再次响起。种纬看到那个中年人的头部似乎挨了一记无形的直拳,整个头猛地向后一甩,接着整个身体就向后栽了下去,左手紧拉着的窗帘也被他顺势扯了下来。
“清除!”左震低声报告了一声,便再没动静,依旧把枪指向那两具空洞的窗口。
一个穿着迷彩服的身影,拉着大绳从对面楼顶滑下,准确地落入四楼阳台。接着那个身影解开挂钩,抽出手枪,上膛出枪一气呵成,向屋里搜索而去。接着第二个身影也滑了下来……
“枪口朝天,验枪!”身后传来副连长梁永超的命令声。
士兵们纷纷把枪口指向天空,目光却盯着目标窗口。直到一个迷彩服身影出现在了窗口,向这边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拉动枪机验枪的声音才在楼顶陆续响起。
人,失去理智就是这个样子的么?
全班战士下楼的时候,都是一副木木然失魂落魄的样子。种纬的头也是蒙蒙的,他能肯定自己不是被晒的,他是被一个自速其死的人弄得脑子不够用了。
那个叫邱国栋转业军人,明明看到了这边楼顶的狙击手,还偏偏要胡乱放一枪,根本连这边的楼都没打着,子弹都打到天上去了,这不是故意逼这边开火吗?还有在屋里故意放的那一团火,难道也是为了激怒指挥部,帮助下最后的决心?
以至到了最后,他被重伤后,仍然拼着最后那一丝力量站在窗口,等着让左排副补枪。与其说他是被左排长击毙的,倒不如说他是在自杀。
偏头看过去,今天已经连续击毙两个目标的副排长左震面色如常,还是那一副冷冰冰的死人脸,只是那冷若冰霜的表情下面,似乎还有一套种纬所看不透的,被左排副刻意掩盖的东西。
忽然间,种纬好像明悟了许多,许多新兵在第一次实战,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往往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心理问题。今天自己虽然没轮到开枪杀人,但近距离目睹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击毙,自己显然也受到了一些影响。更何况这个人似乎还受到了某种不公正的待遇,是被逼上了绝路。
从楼顶上下来的兵们,除了几个军官之外,都和种纬方才的反应差不多,脸上并没有打了胜仗的愉悦感。因为离目标太近,他们看到的和听到的,都让无法让他们把被击毙的罪犯归类到传统意义上的,十恶不赦的坏人堆里。
尤其是那个小女孩儿的哭嚎声,那个叫邱国栋的转业军人死前还将女孩儿称为女儿,仅就这些就让兵们的头脑一片混沌,人生观都有些错乱了。
楼下,一群领导模样的人迎了上来,说着慰问的话,和兵们一一握手。战士们脑袋还在蒙蒙的,像排木偶般的列队和领导握手,脸上带着有些僵硬的笑容。种纬听得出,那个秃顶微胖,看起来五十多岁的高大男人讲话声音,就是那个李厅长了。
忽然一阵骚动,领导群中的几个人忽然争执了起来。一个穿着军官制服,整个人却让人感觉怪怪的军官,和一个阴沉着脸的大胖子不知怎么发生了矛盾,两人互相推搡了起来。那个大胖子看起来官威十足,虽然身高矮了些,气势上却压了军服男一头。
“姓黄的,老子忍你很久了!你知道吗?”毫无征兆的,那个军服男忽然吼了一声,一拳就打在了胖男的脸上,打得胖男脸上的肥肉乱颤。
“你特么敢打我,你不想混了?··¥¥·”胖男忍着疼,阴狠地看着军服男,说着什么威胁的话。
“嘿嘿……”军服男发出几声怪笑的声音道:“你特么还以为你能混过去?你这次干到头啦,你们那帮子干的破事全捂不住啦!这次咱们一块玩完儿!谁也好不了。”
“去你妈的!”话音未落,军服男又一拳打过去,这次直接一拳把胖男打倒在地,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拳打脚踢,边打还边骂道:“老子忍你很久了,这回先痛快痛快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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