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林容从此吃斋念佛

“不，你回来已经不容易了，还带来了这么重大的消息，我感谢你，钓鱼城感谢你，我大宋也要感谢你。”

丈夫的爱抚和安慰，让她慢慢镇静下来，却依然哭得气肝肠断，说不该把儿子一个人丢下，不该让他冒着危险沿途写字，不该让一个孩子来报告这样重大的军情……

张珏坚决地说：“你做得对，只有这样做，你才配做我的妻子，儿子才配做我的儿子。”

“可是，可是他还没满六周岁，娃娃太小了，看那样子，是骑在马上的两个人拉着他的腿撕开的，当时他有多么痛苦啊！他有多么害怕呀！我们一个都不在他跟前，死也没有个全尸……”林容想起那惨状依然全身发抖。

“别想了，别说了……”张珏闭上眼睛，眼泪簌簌流下，身经百战的将军，也没有见过这样惨烈死亡的，何况这是张家的独子，这是自己亲生的骨肉，这是自己的香烟接替人……但是，他不能让妻子沉浸在巨大的惨痛之中，继续宽慰她，“真的不怪你，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我听说，你们被俘虏去的万多合州全部死了，你能回来已是万幸，孩子的性是保不住的，他不是这样死，也会那样死，我只是想知道，强儿的尸首现在何处？”

总角之年早殇已经不幸，因为忙着赶回来报信，也来不及好好地安葬。思居桥的东，山坡上有一座四合院，找到一口空箱子，林容放进孩子的尸骨。找到锄头，在屋后的竹林里挖了一个坑，把孩子埋葬在那里……说道这里，她依然痛恨自己：“我没能代替他死，因为我也没能想到自己能活着回来……”

“我想到了，你看，我不是把你的衣服都带回来了吗？”张珏想，人死不能复生，回来一个也是好的，既然妻子回来了，就不能让她总是陷在悲痛中不能自拔啊，接着说，“我甚至想，如果，你和儿子只能回来一个，我的选择还是你回来，因为，我们结发夫妻七八年了；因为，我们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因为，你带来的消息更可靠，更详尽……你是我的贤内助，我们和蒙古人的战斗，不知道要打到哪一年？我还需要你付出，我还需要你支持，你好好将息……”

“可是，我们结婚那么多年，只有这一个儿子，他还那么小，他那么聪明，他那么可爱……”

见她没完没了，翻来覆去地说，张珏放开她，硬起心肠：“好了，不要想那么多了，战争是残酷的，我们没办法人人都保全，那么小的孩子，只会成为我们的拖累，不要想他了！以后我们再也不提他。我已经给你洗了澡，你在忠义堂里只是喝了点汤，现在想吃什么？我找人给你做去，把身体养好，还会有孩子的。”

张珏安慰了妻子，推开房门走了出来，没想到巴全在门口，捧着一个罐子，似乎专门等着他开门，问他要干什么。巴全说是来看姐姐的，自己什么也没有，没办法做出好东西，只有去求元帅。王坚说，张夫人是有功之人，张将军在山上没有开伙，让他就在元帅府给烧吃的，自己是厨师，大难不死，林姐帮她逃出来，应该好好报答他，以后每天他来给张将军他们烧饭。

张珏见他义气，便点头同意了，跟着带他进去。

听到人讲话的声音，林容已经坐起了，能够死里逃生，相聚在钓鱼城上，两人有万千滋味儿。巴全说了来意，把一个瓦罐子捧到她床前，说是给她烧的萝卜排骨汤，拿下来罐子上的小碗，就要倒给她喝。

林容摇摇头，说她从今往后再也不吃荤了！可能是编唱佛歌，得罪了卧佛，以后吃斋念佛，以此赎罪。

见妻子执意不喝，张珏也说她劳心劳力，悲伤过度，应该养养身子，劝她喝了汤。林容坚决地摇头，见她执意不喝，只好让巴全端回去，给她熬一点红豆粥来。

林容依然摇头，对巴全说，动员他到山上来，不是让他重操旧业，继续做菜做饭伺候人，而是要让他拿起刀枪，练出本领杀敌，这样才能给家里人报仇，才能给合州人报仇。

好一个深明大义的妻子，张珏连连点头，对巴全说，你的林姐说的不错，你要去苦练杀敌本领，有朝一日战场上杀敌立功，才不辜负林姐对你的希望。

巴全点头称是，临走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说他在没有打仗的时候，让他可以每天来看一看，夫妻两人都点头了。

出门之后，张珏想到两件事，一是把儿子的尸体带回来，就埋在合州张家花园里吧。二是到林容家里去，把他的父母和弟弟接到钓鱼城来，妻子不仅需要饮食，更需要医疗，山上也要医生。蒙古人并没有全部撤走，看来他们一定要把战争继续下去，意味着还要继续和他们战斗。岳父和内弟都是医生，不仅对军中有利，对他们来说也安全一些，妻子和她的娘家人相聚，慢慢也会减轻一些悲伤……

青苗被门卫奋力拦住，无法出门，才后悔不该当堂顶撞公公，至使不能给丈夫送终。想冲出去大闹一场，想想也不忍心看着丈夫当场处死啊。哭了一通，想起他“上路”还没有一双好鞋，上次做得太小，后来甩了，现在找出布来，要给他赶做一双，边做边哭，湿了线，涩了针，做得更慢。

风凤儿抱着孩子回来了，问她行刑了吗？丫头莫名其妙地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家人喊她们吃饭，青苗哪里还有心思？饭不吃水不喝，恨不能与丈夫同去。

晚饭后，屋里黑得早，凤儿带孩子早睡了。青苗屋里的油灯火苗一闪，门开了，安节闯了进来，昏黄的灯照着他的脸有几分狰狞，青苗骤然失色，针扎了手指，兀自站起：“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是我家，不要我回来？”安节不觉异常，自顾脱衣。

青苗强忍住恐惧，一步步向他走去：“你……你回来太快了，到奈何河桥上等我就是，回家干什么？别吓着孩子……”

“奈河桥？去哪个鬼地方干什么？我要出远门。”

安节回头望她，眼中精光四射，她后退一步：“去哪里？”

“下长江。”

“下油锅，我都跟着你！”她不怕了，扑过来搂着他，“阴曹地府我也跟你去！”

“你怎么尽说不吉利的话？”安节一身酒气，摆脱了妻子，脱了衣服就往床上倒，“三日后与钦差同行，他送我起程上任。”

“随你到哪儿，我都跟着你！”鞋子还抓在手上，针没有拔出来，刺进了手掌心，冒出血珠她也不顾。

“哪里有新上任就带女人的？”安节扬眉吐气，不仅没死还立功受奖，又是兴奋又是骄傲，对妻子不屑。

“怎么没听到三声追魂炮啊？”

“追什么魂？青苗，你掉魂了吧！见鬼了吧，谁杀我呀，”他坐起来，搬着她的肩膀，离开一点，“你好好看看，我不还是我吗？”

她揉揉眼：“我，我不是在作梦吧？”

安节亲不自禁，抱住她就在腮帮上啃了一口：“你看是不是梦？”

“痛！对了，我的手也痛，针扎到肉里去了，你看看，都出血了……”青苗浑身如着火一般，把手伸到丈夫眼前。

１２．爷儿俩官迷心窍

安节不管不顾，拉住她的手，把她甩到床上，铁板似的胸脯压着她：“看你痛不痛！”

丈夫的体温、爱抚、充沛的精力和体力，让青苗如旅仙境，高兴得大喊大叫：“你没死，你没死就死不了了！该我们过快活日子了！”

“我们只能快活三个晚上，就要与钦差一同上路去了。”

“什么什么？你还是要上路？”青苗一翻身，从他的怀里挣扎起来，“跟着钦差上什么鬼路，到哪里去？干什么去？”

看她连珠炮般问了好些问题，安节只是笑她着急的样子，慢悠悠地说：“我要出山去了，到大码头去了。升官了，发财了，我可以娶四个老婆，生十个儿子，妻妾成群，荣华富贵……”

“放你妈的狗屁！”青苗给他一巴掌，“你敢不要我们娘儿母子！你要敢娶小老婆，老娘把你家都翻过来，让你帅府不得安宁，再把你下面的玩意儿揪下来……”

王安节哈哈大笑，把青苗搂在怀里：“我有你一个老婆就够了，你带过来的财产也够了，啥都不要，我只要青苗，只要七月。但是，我不能不走，没有砍头，没有掉脑袋，圣上正是用人之际，不仅不判我的罪，而且让我下长江，任东南第七副将，去打大仗，保卫京城……”

青苗蹦开来，把床板压得咔嚓一声：“哎呀，那多好啊！我跟你一起去啊！也学那花木兰跃马扬戈，把那些侵略者全部赶走——”

“说得轻巧，当根灯草，有公鸡打鸣儿，还要母鸡干什么？就在家好好的给我把孩子带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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